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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宫人端着一块巨大的白布摊在宴会厅的中央。这块布不算大,却也能将地毯刚好盖住。太后见状心下有些不喜,今儿个是给昕儿安排的洗尘宴,却在地上铺着白布,她觉得晦气得很。
又见宫人合力从外头扛进来一个秋千架子,放在了那块白布边上,又有人拿着两个桶子,一个里头黑漆漆的,一个里头红嚷嚷的。宫人撤了下去,众人却都伸长这脖子看着这场面,有些好奇。
只见从殿外走进来两个女子,一个穿着红衣,宽袖细腰,眉间贴着红宝石,那宝石四周还贴着几个小的宝石,加上她那勾起的眼角,甚是勾魂。另一个穿着一身白衣,她将手一直端着胸前,眉如远山妆容清淡,端庄娴雅。两人皆赤着足,白皙的脚踝上都挂着金色的铃铛,走起路来发出清脆的响声。
两女走上前去,对着高台上的几人跪拜了下去:
“民女卿卿。”
“民女零露。”
“叩见陛下,太后娘娘,昱王殿下。”
李霖看着场上的物件也很是好奇,抬了抬手。王瑛便说:
“姑娘起吧!可以开始了。”
然后只见卿卿将那桶红色的东西放到了秋千下面,然后坐到了千秋上,她白皙的小脚晃啊晃,金色的铃铛衬着皮肤的白一响一响的,撩人的很。零露则站到了那块白布的中间,端着的手放了下去,两只水袖便垂了下来。
在座的不少人都听过夭夭阁这两位的名号,一时也引颈期待。
琴声起,卿卿先动了起来,只见她足尖一点地,秋千晃了起来,她两手很是随意的攀着两边的绳索,合着音乐唱了起来:
“兰亭临帖,行书如行云流水~月下门推,心细如你脚步碎~”
零露此时也舞动了起来,随着卿卿的歌声舞动着水袖,横腰一甩,在空中划了漂亮的弧线,水袖一落,却刚好落在那黑漆漆的桶里。四周一阵抽气声!糟糕了!这水袖弄脏了,还怎么跳啊!
“忙不迭,千年碑易拓却难拓你的美~真迹绝真心能给谁~牧笛横吹黄酒小菜又几碟~夕阳余晖如你的羞怯似醉~摹本易写而墨香不退与你同留余味~一行朱砂到底圈了谁~”
却没想到零露像是没有发现似的,瞬间又将落入桶中的水袖用力一扯,像是听见了吧嗒一声,沾了那黑水的袖子便落在那白布上,落下了一块黑色的印记。零露舞蹈却不曾停下,又是一脚踩入了那黑桶中,两只脚满是黑色的在地上踩来踏去,连她白色的裙边都染上了黑色。一时间众人又是一脑子的问号,顿时对这位零露姑娘的舞蹈少了欣赏的意思,只觉得怪异。
卿卿的歌声没有停,还在继续,那双小脚也不知什么时候沾上了红色的颜料,随着秋千的摇晃,那足尖在那白布的一脚划出了红色的印记。
“无关风月我题序等你回~悬笔一绝那岸边浪千叠~情字何解怎落笔都不对~而我独缺你一生的了解~”
李昕原本心情不佳,看着两人上来之前的那顿捯饬心里头嗤笑了一声。如今这京城的姑娘们怎么都喜欢哗众取宠,怪里怪气的。
等着卿卿的歌声起来,只是听了几句他便有些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这样的歌词曲调以前还从未听过,倒也是稀奇。随着零露的舞步,在那白布上的一点一落,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姑娘竟是在一边舞蹈一边作画!顿时间也来了兴致,至于身边女子的出神,以及对面姑娘眼神传来的幽怨,他是发现无能了。
“弹指岁月倾城顷刻间湮灭~青石板街回眸一笑你婉约~恨了没你摇头轻叹谁让你蹙着眉~而深闺徒留胭脂味~人雁南飞转身一瞥你噙泪~掬一把月手揽回忆怎么睡~又怎么会心事密缝绣花鞋针针怨怼~若花怨蝶你会怨着谁~无关风月我题序等你回~悬笔一绝那岸边浪千叠~情字何解怎落笔都不对~而我独缺你一生的了解~”
李霖面上不显,心里却已经对那只小狐狸又重新有了认识。眼里是那位唤作零露的姑娘在舞动,脑子里却是纪相思端着笔,一脸认真的模样。不由得一笑,除了吃喝以外,她会的东西可真不少。
一曲毕,外头的宫人走了进来,送上的两双鞋子,顺带将那秋千又给扛了出去。两位姑娘小心的从那块布上退了出来,换上鞋子,而零露则是将水袖从手臂上卸了下来,同卿卿一样,跪了下来,等候贵人们发话。
众人这才终于回过神来,一曲完成,那块白布上竟然落下来一幅画。
“来人,将这画举到门口去。”
王瑛招了几个内侍进来,两人一边,步至大殿门口,前头两个蹲着,后头两个站着,将布上的画作完全展示出来。
“好一幅山水红日图!”还未等太后跟皇帝开口,昱王最先叫好。“皇兄,这两位姑娘真是了得!竟然能在短短的一首曲子内做出这样的画作,实属难得。”
“的确是佳人难得。”
听到昱王及陛下对两女的评价,赵莹睿的脸色有些发白。太后见她面色不太好,有些埋怨的对着自己的儿子甩了一记眼钉。好什么好,不过是供人取乐的伶人,好又如何!能配得上昕儿的只能是高门贵女!
听着两位的评价,坐在下头的很也顿时议论开来:
“嗯,早闻夭夭阁的姑娘才情了得,今日有幸一见,的确如此。”
“可不是嘛!要不是这身份……”
“哟!您可就打住吧!没听见上面两位……”
“哎!怕是经此一事要飞高枝了……”
“咦?不是说赵家大小姐是大晏第一才女,不知道跟这两位比起来,谁更胜?”
这嘀咕声不算小,几乎都听见了。赵莹睿的脸色越发难堪了,这些人,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拿自己同这些伶人做对比!
“孤觉得甚好,你们想要什么样的赏赐?”
此话一出,赵莹芙立刻转头看向了身边的男子,虽然她心里头一直告诫自己,昱王殿下可不是自己能高攀的,可是昱王殿下突然将自己拉过来,她是不是可以,是不是可以多想那么一下下。可是现在,陛下竟然问她们想要什么样的赏赐!纪相思同她说过,夭夭阁就是为了给这些孤苦无依的女子一个收容之地,什么样的赏赐能比得上好的前程?陛下后宫空置,昱王后院无人,当今世上青年,跟着谁能比跟着这两位更有前程,若是……若是……
赵莹芙偷偷的紧了紧拳头。
这大殿中不少人有同她一样的想法,霎时间心里头都有些发酸。这两位姑娘可真是运气好得很,只要不傻,定会提出陪侍的赏赐。不管是入了宫还是进了昱王的后院,身份再不高那也成了主子,若是手段了得,以后还不知道会是怎么样的前程。
赵莹睿攥着拳头的手,指甲都入肉抠出了血。她恨恨的瞪着下头跪着的姑娘,明明今晚应该是她同昱王殿下的指婚,为何,为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卿卿跪在地上没有说话,零露放在膝盖上的手却用力的握成了拳,又放开来,她突然抬起头,牙齿咬了咬下唇,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
“哀家也觉得这两位姑娘很是不错,陛下给的赏赐等宴后叫人送去便好。这先头有姑娘抛砖引玉了,我看今儿个来了不少官家小姐,大家也都放开了,让哀家看看,我大晏的贵女的风采。”
说罢让赵嬷嬷领着两人下去。
太后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又有人幸灾乐祸起来。这两位是攀高枝的机会是肯定没有了,毕竟只是蝼蚁。
零露本想说什么的,见没有机会了,便低下头,跟着卿卿随赵嬷嬷退了下去。
纪相思一直站在乐师身边,这段表演是她想起以前看电视,曾经有过这样的表演,很美。零露原本也是书香门第的小姐,琴棋书画都不差,整个下午,都是让两人编排这段舞画。还好零露底子好,不过几个时辰便掌握了关键。这样大的一幅画,原本就不求有多精致,大概能看就行。也亏得杜老板那里有货,一个下午也不知浪费了他多少材料,渚妈妈看着都有些心疼。
只是零露最后的表情不太对,那样子不像是要什么赏赐,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倒是有些像想同陛下提什么要求。
纪相思皱了皱眉头,她觉得有什么她应该要知道的事情她不知道。
这种感觉可真不好。
皱眉头的不止纪相思,还有坐在赵丞相旁边的姚副相。
提出要两位姑娘入宫表演的,正是这位副相家的三子,姚泽文。纪相思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只以为姚家是为了膈应赵家,却没想过,姚家想要的,不仅仅只是膈应赵家。
说起姚赵两家,那还要从已逝的赵老太爷说起。在赵老太爷还是丞相时,老爷子准备要致仕了,姚老爷同赵老爷都是丞相的候选。只是那时候先帝无为,在当时的皇后如今的太后引导之下,赵老爷子承父业,接了丞相的班,姚老爷只能屈居与副相。所以姚家在后宫里没有助力这一事简直成了姚家老爷的心病。可是姚家生来生去都是儿子,庶女皇家也看不上啊!
姚泽文初次见到卿卿姑娘的时候,就被她的魅色所折服。他想着,若是这姑娘能落入帝王或者昱王之眼,那么他姚家就有办法让她在后宫站稳脚跟,自然姚家也可得到自己想要的。所以,他还特地跟渚妈妈吩咐了几句,话里话外的都是只要夭夭的姑娘被贵人相中,他姚家定会鼎力支持。只是他没有想过,渚妈妈对这事做不了主。渚妈妈可是人精,她虽然不知道纪三娘到底有什么来头,可是这宫里头男人么就皇帝一人,总不可能皇帝陛下要开花楼吧!她以为定是宫里头哪位娘娘家里头的亲戚办的,借了宫里头的名头而已。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往宫里头送姑娘这事儿她还是没胆子做的,姚家再厉害,也比不了皇家。别到时候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可不能作死!所以这事她就瞒下来了,也没跟纪姑娘提。
姚副相听到陛下问她们要何赏赐的时候,激动得都快站起来帮她们说了。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啊!当初那些让陛下充盈后宫尽快诞下龙嗣的折子都沉到海里头去了,这会儿总算能成事儿了吧!
只是他没想到,卿卿姑娘一字不言,而那零露姑娘一脸纠结的还没说话呢,就被太后打断了!
姚副相很是生气了喝了杯酒,心里恨恨的想,赵家人这是霸道惯了!简直是欺人太甚!
纪相思跟着乐师也回到了开始的那间院子里,她们回来时卿卿同零露都已经重新换好了衣服。而桌子上摆着一盘首饰,一边还堆着几卷绸缎。
“姑娘回来了!你快瞧瞧!这是陛下赏的!”卿卿饶有兴趣的拿着那些首饰往自己或者零露身上比划,“你快看看,哪些适合我哪些适合零露!”
“陛下问你们想要什么赏赐的时候,你怎么没说话呢?”
纪姑娘有些好奇的问。
“我又不傻!向我这样的人皇家怎么看得上,还不如跟着你,好吃好喝的,等攒够了钱,我也学你,开家花楼,自己做老板。”
“哟!不错嘛!没看出来你还有事业脑!”纪相思调笑着她,拿着一条带着红宝石坠子的项链在她胸前比划一下,看着她那波涛汹涌,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平胸,“事业线也很重要。”
不过没关系,这小身板还没长开呢,想当初姐二十多岁的时候也是让别人羡慕的份!
“什么事业脑事业线的,嘴里整天嘀咕人家听不懂的东西。”
卿卿睨了她一眼,又看了坐在一边不说话的零露,朝着纪相思使了使眼色。她们都看出了零露今晚的不正常,可是在这宫里头却不好问。
“好了,你们俩带着乐师们先回去,我还要等一会儿,赵二小姐还在等我。”
待几人走后,王瑛却从外边走了进来:
“姑娘,随奴走一趟吧。”
有了卿卿同零露的出彩,贵女们的表演自然在众人看来平平,兴致缺缺。李霖知道太后此意是为了昱王,便跟太后说了声,先行离开了。
待他回到自己的寝宫时,纪相思已经等在那里了。
“见过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纪相思老老实实的跪了下去,只是嘴里这问安就有些敷衍了。
李霖笑了笑,权当没听见似的,让她起了身。
“看看你这身打扮,不是说这段时间赚了不少银子,怎么还跟个丫鬟似的。”
“丫鬟怎么啦!多方便啊!那裙子穿着我走路都走不动,累赘死了。”纪相思翻了个白眼,随着李霖走到了桌子边上,很是自然的坐了下去。王瑛朝着她瞪了几眼,她也全当做没看见,自顾自的倒了杯茶喝了起来,“我觉得我家姑娘都挺美的,怎么陛下都没看上?”
“噗嗤!”
李霖接过王瑛递过来的茶刚小酌了一口,还没下咽就喷了出来。有些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
“孤还以为你有什么安排,没想到你是真想往孤这里送人的。”
“请陛下恕罪!我可不敢!”
“你还有不敢的!罪臣之女你都敢往宫里头领,孤倒是想知道,你这神女有几颗脑袋可以砍。”
罪臣之女?纪相思脑子转了一圈,撇着头望着李霖:
“零露?”
“零露?她本名叫做刘佳嘉,原阳水州知州之女。”
再想起零露今晚那欲言又止的表情,纪相思只觉得背脊发凉。零露是昨夜的首秀,见过的人不多。卿卿已经名声大震了,所以谁也没想到今晚她带的人除了卿卿外,还有一个零露。
零露知道要入宫,却什么也没告诉她,再加上她的那表情,零露这是找准了机会想要翻身的!
我的个天啊!差点就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