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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村妇女联合会的成立事实上才落地没多久, 因为此前的运动中,妇联活动早就不知不觉的停摆,就连县城里的妇联都已经形同虚设,早就没人了, 而大同村的教学互助班, 就是在那时静悄悄地落了地。
是的,当然这事还是现在在大同村妇女心中堪称楷模的单静秋整出来的。
事情的起因是在几年前的那个深秋, 前往山里打猎的单静秋在河沟旁“捡到了”打算自尽的吕翠花, 吕翠花是村里李同兴家的, 她一连给李同兴生了四个女儿, 原本恩爱的夫妻俩也就随着这四个女儿的落地感情破裂, 甚至原本还算老实李同兴那时一醉酒回家便是拿起那些个棍棒对自家媳妇就是一个下手,甚至连几个女儿也被打的不成人样!而吕翠花又怀了第五胎后,李同兴找了个算命的一算,说这肚子里还是个女儿, 愤怒的李同兴拿起棒子就是要好好教训吕翠花, 仓皇跑走的翠花最后在河沟边就是打着寻死的主意, 对她来说,这人生苦得简直没有尽头, 非得死了才甘愿。
救下吕翠花的单静秋明白,这村子里发生的大大小小的悲剧一点也不少,面上的平和倒是不差, 但是家暴的、抛儿弃女的……种种事件, 数不胜数, 她从不为了任务而任务,自上个世界开始,她所做的每一件事也为了活一个自己,毕竟曾经碌碌无为的平凡人生能有一次又一次的重来机会真的太过不易。
于是就这样,大同村最初的“妇联”就这么落了地,一开始,那只是为了让村子里的那些日子苦得没个头的女人有个诉说的口,却渐渐地越办越兴盛了起来。
单静秋刚走进屋子,便是一阵鼓掌,看着下面满当当地人她还是控制不住心中想扶额的心,毕竟看见这堆嗑着瓜子上课的女人,她还是一点也不习惯。
但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她也没想过自己凭借一个未婚未育的原始身份就这么开始对全村女人开始了教学。
她习惯性的拍了拍掌,一听拍掌声刚刚还稀里哗啦的细小声音便也全然不见,平日里碎嘴最唠叨的婆娘都闭上了嘴,用最真挚地眼神看向了单静秋:“今天咱们呢,不讲课、不讲道理,咱们来分享一下别人的故事,大家都可以听听这个故事,听完后,咱们都来说说感想。”
她用眼神示意同样在下面的吕翠花,便也坐在下面用支持的眼光看着她。
吕翠花心跳得飞快,她只上过扫盲班,只会写她家几口人的名字,她还没想过自己居然有给人家上课的机会,嗫嚅着嘴唇看着下面乌泱泱地人头心跳如雷,晕眩得厉害,半天说不出话,却又在和坐在下面支持地看着自己的单静秋对上眼的那瞬间放下了心,写满了安定。
“大家好,我是吕翠花。”第一个字吐出,剩下的话便也如流水般潺潺而出了,吕翠花定神便开始说了起来:“你们应该也都认识我,我家那口子是李同兴,今天我要和大家分享的是关于我的故事……”
本以为会羞耻得难以启齿的话,却一字一句流淌而出,毕竟那时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刻在心里,没齿难忘。
“我呢,有另外个名字,叫做四妮她娘,为什么呢?因为我生了四个女儿,大妮子、二妮子、三妮子、四妮子,我也从大妮她娘变成了四妮她娘,而我家当家的,也从一开始说大妮是宝贝女儿,到后来变成了赔钱货……”
吕翠花哽咽着:“我每天看着别人的儿子,我都很羡慕,是我真的非要个儿子吗?我四个妮儿都很乖,天天帮家里做事,从来不胡闹,我从来不觉得我的女儿不好,可他们都说,我一定要一个儿子,没有儿子我就是绝了老李家的根,所以我就拼命的生拼命地生,每次生下来一看是女儿,月子也不敢做赶紧起来干活,就担心他们一生气把妮儿送人了……”
刚开始说,下面忍不住就窃窃私语着,虽然上了许多期妇女互助会,但许多人的思想还是很顽强,例如李翠花家的大儿媳,她最引以为傲的就是生了三个儿子,她挺着胸对旁边的人就是小声地说:“生四个女儿被骂、被看不起不是正常得很嘛!还是得要个儿子!”
当然,诸如此类的话并不少,可随着话语便一点点的所有人都变得沉默,大多人的心并非那么坚固顽强,即使再顽固的观念看到悲剧时也会动摇,只是动摇的情绪很快便会结束……
“那天我回家我家那口子又打我了,他喝了酒抓着棍子就要捶我,我家大妮儿帮我挡着他,就让我跑,我那时吓跑了就往外跑,回头看只看到我家大妮、二妮、三妮帮我抓着她爹,四妮在旁边哇哇哭,那时我很怕,就是拼命往前跑……”
她声声泣血:“后来我到了河畔边,真的不明白这日子还有什么意思,我过不下去了,看着那河水几乎就想跳下去……”
单静秋站了起来接过话茬,便也继续往下说:“后来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我带着翠花回去他们家,那时候几个妮儿已经被他爹打了好几下,但是不管多疼都在到处找妈,而孩子她爹早就在床上撒完酒疯睡得沉了……”
……
这事在那时闹腾得厉害,因为吕翠花是大同村第一个离婚的,那时李家和吕家差点打起来,吕家在村子毕竟是小姓,但背后好歹站着石拳头和村长,倒是一时之间闹个势均力敌,但后来哪怕是李同兴悔悟两人也是离婚收了场。
吕翠花擦着眼泪缓了过来:“也许有的人会说,我怎么那么不懂事,生个儿子就好了,可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那时其实静秋嫂子拉我回去我也是不想过了的,那晚上静秋嫂子把我们带回家睡觉,我爹找上门,我以为他会打我骂我,他只是哭着对我说。”
“他说,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和爹说呢?”吕翠花的眼泪已经擦不干净了:“他怎么能欺负我女儿呢?我女儿不是生下来让他糟蹋的!那时就想去和孩子她爹讲道理……”
“我也是那时才明白,我不能糟蹋我自己,糟蹋我的女儿,是,大家都说儿子好,可我也知道我的妮儿们都是宝,我被她爹打的时候,是妮儿们不顾自己被打都要护着我跑,甚至我走了还被她那个心狠手辣的爹打了,我不能就这么回去道歉,就算生儿子了他不打了呢?我是个人,妮儿们也是人,我不是生孩子的牲畜,他得把我当人看!他得把我当人看……”
吕翠花定定神,泪水也停了:“所以再多人劝我、骂我,我都知道这日子我过不了了,我出来过可能穷、可能累,可我能做个人!”
话音一落,下面便稀稀拉拉地响起了掌声,没一会便连成了一片,每个人都发自内心的红着眼鼓着掌,哪怕是再不认同的人,听着那句做个人,也不知怎地好像心底的弦被触动,激动了起来。
吕翠花的脸激动得也红了,这应该是自离婚之后第一次那么多人为她鼓掌,也许,她确实没做错,她一步一步走下台,台下的吕大妮,也就是刚改了姓没多久的李大妮握住了母亲的手,紧紧地抓着牵住她便是坐在台下,听着掌声依偎在了一起,感觉到了莫大的力量。
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一场大戏,她扯扯嘴角笑不出来。
在了解了这个世界的发展之后再看眼前现在恨不得直接在地上打滚的老妇人,她只觉得分外的讽刺。
在她的人生中,类似这样的极品只在网络上的818或者吐槽中看过,她哪里想过真正面对着这一切会是如何。
如果说起原身的经历,那么只能用惨字来形容。
但是如果说无辜吗?却也许会得到一个否认的答案。
有句话叫做: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正是原身的最佳写照。
在个世界的主线故事如果写成一本书大概会变成很多单静秋熟悉的标题,例如什么《七零年代的好日子》《回到七十年代找兵哥》诸如此类的题目。
看到这应该都能明白,这就是一个典型的年代文。故事的主角林情魂穿六十年代末出生在大同村的同名小女孩林情身上,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获得了兵哥哥的真爱,从此之后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的美好故事。
而原身呢?
她的一大家子则是故事中占据了大篇幅的“极品亲戚”,行走的故事背景板。
大同村是C省同山县李子沟里的一个村庄,村中的人大多为从祖上迁徙而至,世世代代在此。而如同很多传统的村庄一样,在大同村里聚居着的三个大姓分别是林、李、孙。
原身则是从另外一个山头外的大兴村里嫁到这的。
在故事中,提到原身的部分用了这样的一个词——奇葩,再恰当不过了。
当女主魂穿到此地的小女孩时,如同很多年代文中写到的,发觉她有着一家子极品亲戚。
女主林情的奶奶名叫孙金花,掌握着林耀西一家的财政大权,是典型的偏心妈,养育着三子二女的她却偏心到极点,她刚同丈夫林耀西成婚没多久,便接连在最艰苦的日子里生下了老大林建国、老二林建军和大女儿林桃花,经历了贫困艰苦的五年之后,生下了双胞胎,小儿子林建党、小女儿林杏花。
有着三子二女的她却满脑子只有着小儿子小女儿,恨不得掏空其他孩子的家产贴补她。
为什么?
很简单,孙金花是个彻头彻尾的迷信人。
日子过得太苦的孙金花当年捧着写着先出生的建国、建军、桃花生辰八字的红纸条,捏着攒了许久的钱跑到那时在县城里出了名的王瞎子那算起了命,毕竟日子太苦,她几乎快撑不下去,不靠点迷信的说法,她几乎是无法面对一家子嗷嗷待哺的孩子和贫困得几乎没有头的家境。
王瞎子斩钉截铁地对孙金花下了定论,她现在生下的几个孩子都不是孝顺命,以后没有大出息,现在家里一贫如洗正因为这三个孩子命数不好,得等下一胎就会否极泰来。
当然一开始的孙金花没当回事,只是心里有些暗暗揣测,毕竟这一下把她所有子女都牵扯进去了,总不至于把孩子都丢了自个过日子吧。
可奇怪的是,没多久孙金花怀了孕,这一胎同先头的几个全然不同,那叫一个孕相良好,一帆风顺,连点儿认妊娠反应都无。
更别说自怀孕开始,家里的境况便一路转好。
而双胞胎一出生,林耀西的大哥耀东便顺顺利利地退伍回家,带回了好些个东西,给混得不好的几个弟弟留了把钱,这林耀西这一支在林家的地位便从这开始陡然不同了起来。
这下孙金花就信了,看来自家的小儿子、小女儿就是旺。
她也就自此认定了前面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是克自家的!
从那以后,家里一切都紧着宝贝小儿子、小女儿,另外三个的日子难过得比村子里后妈带的孩子都不如。
小时还好,再怎么不好也无非是多干点活,少吃点饭,毕竟是在村子里还算有头有脸的一支,哪会让自家出这种丑事。
可长大之后,这一山还有一山高,苦日子这才到!
稍微有点把力气,这两兄弟便开始下田,桃花在家看护两个小的。
苦苦干活还不够,村子里大多孩子都被送去读书的年纪,孙金花苦苦把着两个小子不让他们走。
谁让孙金花出了名的精明会打算,要是两孩子出去读书呀这心也就野了!更别提少了这两个半大小子做劳力要少让这家干多少活!想都不要想,这种亏本的买卖她从不做!
你说桃花,这注定要嫁出去的孩子,孙金花根本不会送她出去读书,还想花家里的钱?不如留着看弟弟妹妹。
于是这么磋磨着这一家孩子也都大了。
林建国到了结婚的年龄,孙金花咬着牙无论如何就是不肯给他出哪怕零星半点东西作为结婚用,一个只知道种地,上下那么多口人的家,还没彩礼,哪有人肯嫁过来?
刚好,距离一个村单家也遇到了困难,生了三女一子的老单头家的独苗苗找媳妇,一眼看中了林桃花,那时老单头和很多给儿子讨老婆的穷苦人家一样,打上了换亲的主意,他上门同孙金花谈妥,便把自家的大女儿单静秋嫁给了林建国,把林桃花给娶回了家。
接下来只剩下林建军了,孙金花思前想后就是舍不得花钱却毫无办法,总不能把她的宝贝小女儿杏花拿去换亲吧?于是她思前想后还真给她想出了个办法,她跑去山头里找在山头之间做媒的媒婆从十里八乡最穷的大葛村花了三块钱和一斗米买了个媳妇回来,也就是二媳妇吴秋云。
这下便妥了,自觉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她压榨起自家这些儿子媳妇可丝毫不讲些道理。
不过也是什么田里出什么苗。
孙金花能这样把控儿子、媳妇全因为林建国、原身、林建军、吴秋云四个全都是逆来顺受的懦弱人。
自个泼辣妈发点脾气就乖乖的跟着走。
于是这悲剧般的日子便是一天比一天更加剧,甚至连林建国家的长女林玉都开始给自家的小姑、小叔干起了活!
“妈,你别哭了,咱们回房间去啊。”林杏花被娇养了十八年,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颇觉得自家这个在地上滚来滚去的母亲孙金花有点丢脸,恨不得马上回房不愿被人看到。
毕竟自家的大哥为什么死的她心里比谁都更有数,现在尸骨未凉,自家母亲便开始闹腾让她也感觉阴森森地。
不过多的话她一句也不想说,谁让她心里暗暗地也希望她妈能闹成功呢?
她心里也认为,自家大哥人都没了,嫂子就该赶紧收拾一下回自个家去,虽说少了人干活,但是能多出一间房子,要知道她都是大姑娘了,一点也不想同在父母房里隔出来的小间里休息。
至于大哥留下的一双儿女,就随便找个地方挤一挤就成了,两个半大孩子哪用得着睡单间。
她这下已经开始琢磨起来房子要到手后要怎么布置了。
单静秋冷眼看着眼前站得笔直的林杏花,倒是出落得很是水灵,可这站得笔挺丝毫不肯弯腰扶一扶孙金花的样子,已经知道了她性子的单静秋哪猜不出她心里想着什么。
就是从这里,这故事便轰轰烈烈地拉开序幕。
原身的丈夫林建国在母亲的要求下,同隔壁村子里一个出了名的倒爷一起背着些山里的野货偷偷地去县城里倒卖,结果回来的路上被巡逻队发现,拼命逃跑刚甩掉巡逻队的时候便一不小心绊倒在路边,头磕在石头上流血不止人就这么没了。
结果才刚知道自家丈夫没了的单静秋如遭晴天霹雳,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孙金花上了门。
孙金花只叫骂着原身克夫,克死了自家丈夫,要赶走原身,甚至直接泼妇骂街就地打滚,非要将其赶跑不成。
向来懦弱的原身哪里懂得反抗?
傻乎乎地便什么都没带上被赶出了家门,对于这段绝望的记忆她只记得她哭着跪在门外求孙金花别赶走她没人理会的样子。
她不敢提起自己的儿女,生怕孙金花把一双儿女一同赶走的她在孙金花的威胁下只能默默离开。
可她哪里还有地方去?
舍不得一双儿女的她住在了村头的牛棚里,受好心的村长照顾,领着些工分勉强过日子。
穿越而来的女主则带着自己的父母,也就是林建军一家分家离开,从此青云而上。
这下孙金花更不肯放过单静秋的一双儿女,谁叫少了个壮劳力呢?
于是一双儿女就如同走上了父亲的老路,被那叫一个死劲磋磨。
哪怕是单静秋自个儿饿到半死上交口粮只为了让孙金花对自己的儿女好点也徒劳无功。
再后来呢?
单静秋的女儿被嫁给了村子里一个瘸子——只因为瘸子家有钱,不过运道好的是,这瘸子虽然年纪大了,但有着一手手艺,后来也没有薄待了她的女儿,可终究是嫁给了一个大自己十几岁的老瘸子。
而儿子呢?则在家帮着干那些田里活日复一日,又成了另外一个林建国。
单静秋明明被赶出家门,却还照顾着孙金花到了老,毕竟她不照顾,自个儿子就得被累死。
临死,她看着比同龄人老上十来岁的儿子不明白这辈子过成这样究竟是为什么。
这辈子她一直很“听话”,可怎么听着听着成了这个样子呢?女儿甚至不愿意来见她最后一面。
这辈子什么都有,就是没本事的原身临死就有这么几个愿望。
她不想发财,不想和孙金花斗。
她只想好好过一辈子,不那么懦弱,就像孙金花一样,没人能欺负。
她想对得起自己的儿女,不让他们埋怨自己一辈子。
看着那时在虚空里念叨着的老妇人说完愿望恍恍惚惚垂着泪消失的模样。
即使到临了死,说愿望的时候,她还是嗫嚅着、吞吞吐吐地说:“能不能……能不能帮我……帮帮我家阿玉、阿雄……”
明知道她这辈子的苦有很多是她自己造的,可看到她这样单静秋一句话也说不出,只留下一句叹息。
在故事里,原身的经历是用来让读者铭记孙金花的极品程度,故事中这样写道:
“林情是亲眼看着大伯母被赶走的,那天她穿着单衣抹着眼泪一步一回头。
被留下的林玉同林雄则站在门边巴巴地往外看,却连出门的勇气都没有。
孙金花叫骂着林玉和林雄进来洗碗,于是从这日起这两双纤细得似乎会被折断的手承担了一家近乎所有的家务。
原本心里万千算计的林情决定不能再忍,她发觉,孙金花的血是冷的,令人发指。
她一定要带着自己的父母脱离苦海。”
于是林情自此觉醒,生生将一样傻乎乎被使唤着的父母带向了分家的路。
当然他们离开之后,她对可怜的堂哥堂姐满怀同情,偶尔想起,但也仅此而已。
……
孙金花看着自家那老实巴交的大媳妇似乎被吓傻了半天没反应,偷偷撇了撇嘴,暗骂了声没出息。
她才不觉得有半点心虚,这没出息没本事的人就该被欺负。
于是越发扯着嗓子叫喊了起来,丝毫不怕人看见。
“这扫把精居然还想在我家待着,她想克死我全家!”
撕心裂肺地哭声在空荡荡地院子里回荡。
单静秋看着对方那泼辣不讲理的样子,在心里一笑。
恶人自有恶人磨。
就让我来替原身好好教训你。
父母可和孩子们千叮咛万嘱咐了,要是他们把石拳头惹了,那么爸妈的脑袋可禁不住石拳头那一砸!
所以就连最调皮的狗蛋也在石拳头的威胁下成为了十足的三好学生,迎接着第一次教学的张庆余老师的便是从大到小哪怕最委屈都咬着自己不敢哭出声的孩子们
而这充满了心照不宣的小秘密的小学课堂竟然也就这么顺顺当当的开办了起来,头一回带着写着自己名字的纸张回家的他们,突然也发现读书没这么无趣。
扑腾地冲到自家妈妈怀里的林雄和林玉在妈妈的怀里撒着娇,给妈妈看着自己刚学会写的名字,嘴里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妈,妈,你看这是我写的名字,好看吗?”
看着两人现在充满活力的养自己,单静秋的心软得很,她温柔的摸着孩子头顶的旋儿,直称赞着写得好。
虽然事实上这两张纸上的字堪比鬼画符,是一般大人写的字两三倍大小,但依旧显得稚嫩可爱。
这样的场景同样在村中大大小小的屋子里发生。
在大多数大字不识的人眼里,哪怕是鬼画符都如同最美丽的画,本以为看到只会捶胸顿足想着浪费钱,却似乎瞬间把孩子写出的字当做珍宝。
那些目不识丁,连去个供销社都看不懂牌子的此时心里不知满当当地是什么,恨不得跳出去对全村子的人喊一声我的孩子会写字,想了想又觉得丢人的挠挠脑袋。
嘿,读书,还真不赖!
对于林情则更是不同,当她带回自己写的字,看着自家父母明明看不懂翻来覆去看着那张纸乐呵呵的傻笑模样,她一点也不觉得滑稽,她早已融入了这个家庭,只觉得父母这样变着法夸奖自己的样子很是暖暖。
村里的房子隔音一点也不好,隐隐约约地能听到旁边林雄咯咯的笑声,她一撇嘴,受不了自家堂哥的魔性笑声,但是又被勾得忍不住就笑开了。
这样的日子在她刚到这世界时可是怎么想也想不到的。
如果要是有人看过那时的林雄、林玉,那更是没法和现在的堂哥堂姐对上号。
她想起刚到这个世界,那个如同哑巴般不爱说话,老是低着头,被奶奶使唤来使唤去,怎么骂也就是自己躲起来哭一哭,半点不反抗的样子,她曾觉得这像极了自家大伯和父亲,几乎一眼能望到头的未来。
可现在的堂哥,总是乐呵呵的,笑声魔性,笑点极低,跟他在一块好像永远都带着笑。
堂姐则更是不同,在她刚到这地方时,她的堂姐还总是斜眼看人,那时小小的堂姐眼睛里装着的全是不服气和怨恨,和她在一起浑身都不自在,好像总被人打量着般。
现在截然不同了,她再也不羡慕、嫉妒别人拥有什么,只是自己拥有的就很是满足。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大伯母。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这么崇拜一个人,如果不是大伯母,也许她要用更多的努力才能让自己父母醒悟他们的无条件付出真的太过愚孝,也许她要很努力才能获得一个读书的机会,也许……
可更让她神王的是,大伯母不止改变了他们还让一村的孩子有了念小学的机会,也许有些人会怪大伯母,但是林情知道,在这个年代读书真的有机会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她伴着隔壁堂哥一惊一乍忍不住咯咯笑的笑声还有堂姐无奈地笑骂声这么一点点入了眠……
时光飞快,在大同小学火热教学的过程之中,村里又陆陆续续的接收了一批知青和一批下放人员。
当然那批下放人员可和知青们不同,被安置在离村子稍远的牛棚里,牛棚是出了名的难呆住,按照上面的指示,要让这些下放人员吃点苦头,要学习要上进,那就得让他们到最艰苦的地方去,而牛棚本就不是为了住人建的,没有半点屋子,下雨天甚至还会打雨进来,而牛又引虱子、苍蝇之类的烦人东西,再加上那味道,可以说是很难受了,虽然没打算真怎么批斗他们,但把他们安排到那,林耀西也觉得很是满意。
“老王,我们这是到了哪?”陈具祖才不到五十的人,看起来已经有六七十,鬓角都染上了白,一路病到这的他此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
他是H城大学的教授,可突如其来的浩劫几乎折弯了这位老教授的背,妻子不堪受辱已经不在的他,要不是为了那口气,几乎是撑不到当下,可这身子骨坏了就是坏了。
王念江中气十足:“老陈,你就躺着吧,我们现在到了大同村,这儿倒是还好,我看这村子民风淳朴,你啊,就先好好养着自己身体吧!”
他是军队转业的,身体倒还勉强能行,总比病恹恹的老陈中用点,他们下放这四个人的生活他一把操持。
此刻他留下来照顾老陈,因为投机倒把被举报批斗的冯斌和吴浩已经到旁边先收拾点小东西来吃。
稍微松了一口气的陈具祖还是打量着周边的环境,虽然是个牛棚,气味一点也不友好,但经历过更苦更糟环境的他,对于此只觉得满意。
被磋磨得多了,就连要求也少了。
叹着气的他似乎耳畔边出现了幻听,远远听见了匆匆的步履声,可没一会他便也意识到,他的确没有幻听,和王念江面面相觑一番,即使是没半点力气,也试图这么起来戒备,恍若惊弓之鸟。
却见到踉踉跄跄地跑了进来的冯斌,冯斌眼眶都红了,似乎刚刚摔倒受了伤,扑进屋子便是带着哭腔:“我们遇着野猪了!浩子还在后头!”
军人出身的王念江可比陈具祖明白这遇到野猪的危险,吓得一抖擞,便是一把扯起了冯斌远远地也顾不上被村子里听到会如何,喊着吴浩便往冯斌指着的山头方向冲去。
他健步如飞,跑得很快,口中不住喊着。
可似乎不知从何处,传来了熟悉的叫声,带着些抖,但声音分明如同日日听闻:“我在这,我在这……”
王念江竖起耳朵便是往那头一冲,看到了瘫软在地上抖着的吴浩,正欲上前扶起对方,却突然想起野猪的事情,可就是这么一看,便也呆愣到了现场。
只见吴浩背后是鲜血淋漓的场地,一头野猪已经瘫软在地上,没有半点声响,最可怕的是,竟然脑壳还生生凹了下去。
而野猪背后的正是一个普通的女同志,手上还带着点不知是何物的红白色。
普通的,女同志?
王念江止不住脑子里现在将野猪凹进去的半个脑壳和眼前女同志的手联想在一起的想法,下意识便是拖着吴浩管不住他伤口,生生往后拖了一步。
平平无奇女同志,随手打猪单静秋欲哭无泪,这回她是为了救人,她可真没什么石拳头砸脑壳的爱好!
按林耀北的说法是,你管什么外面闹什么玩意,是能让老天爷多从天上掉两粒粮食不成?如果不行就别见天做那些有的没的的白日梦了!
他同有出息的大哥不同,能当上村长,就因为他自小把田地打理得很好,又有着大哥做靠山,还能把村里的大大小小事情捋顺,能当上一个“小官”对他来说可算是出息了,没得瞎弄把职位弄没的!
每次到县里开会,听到别队的队长抱怨,队员见天的躲懒,田地都不认真侍弄,农田收成怎么老比别人低什么的……说了一大堆抱怨结果最后抱收成时一拍大腿大放卫星,哪怕是吃了几年饥荒的苦头,也改不了这臭毛病!
在林耀北看来,这些人就是一个赛一个傻蛋!
他们村里几个小干部万众一心的共识是什么?就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比别人差不会饿死自己,乱放炮才会!
而他们村和别人村最顶天的不同,就是村里的人大多勤快!这勤快怎么说呢?是因为几个村干部早在当初还是老队长负责的时候就商讨好了,不跟着别人来,什么上个工,认准了记几分就是几分,没门!他们干得多,记得多,干得少,记得少!像是村里最不干活的李顺丹家,李顺丹这个壮劳力都只记五个工分,谁叫他干的少呢?
不服气想反抗的懒汉?他们几个就更不怕了,大同村里的几个宗族老长辈都硬气得很,不跟着村里的规矩来?先开宗祠剐掉你半条命!毕竟不是什么人都有勇气敢于自逐出村的。
给一巴掌也要给个枣吃,在大同村里,由于在村领导的管控下,几乎每一个工分都要付出相应的劳动,因此大同村的工分也比别人更值钱,即使是拿最低工分的家庭也能勉强饭足,生存无虞。
而最近他唯一的忧愁就是那几个新来的知青勾起这一汪春水的波澜。
林耀北远远地看着那几个没半点力气的知青慢悠悠地干活身边还跟着几个差不多年纪的村里孩子时,内心是满满地纠结,毕竟其中甚至有他家大女儿林梅花。
他同自家婆娘抱怨女儿现在不好管,还被那泼妇把自个手都掐青了,说他是见不得女儿好,也不看女儿整天绕着那个新来的王晓文问东问西的,人家不理还纠缠不清的,不就是长得白嫩一点,看那细胳膊细腿的,一定不能干农活,以后家里的活计还不是得女儿辛苦去做。
真是头发长,见识短!
“这些我以前从来没有听人说过!你真的太厉害了!”稍显尖利的女声响起,林耀北眯着眼远远看去,认出了在那一团黑的是他大侄女杏花,旁边那个才来没两天就黑了许多的是那个知青里最闹腾的李春福。
算了算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想想自家梅花可比杏花好多了,好歹不会看上像李春福那种只会耍嘴巴子的男人,还不怎么会讲话!那官腔,打的好像是县城里的大官似的,天天喊什么口号,一板一眼的,还以为有多大本事呢!
如果是他家杏花跟在这种人后面天天屁颠屁颠,学说话,喊口号,他头一个不放过她!
当然,事实上在家里丝毫没有当家做主机会的林耀北根本就没有教训女儿的地位。
李春福颇觉得志得意满,才来大同村两天他就收获了这样的一个“同伴”,虽然黑了点,丑了点,但还是很有觉悟的嘛!就是学习慢了点,连主席语录都不会看,不识字,丢份!
不过他自认还是一个平易近人的人,即使是这样困难重重,还是很乐于和“革命同志”分享先进思想的!
自我满足的李春福教导起杏花一套接一套,但丝毫不藏旖旎心思,却不知这在淳朴的山庄之中已经传出了不少的桃色绯闻,甚至已经有许多人偷偷跑到孙金花那,明里暗里地问些七七八八的事情。
当然孙金花是很满意的,在她看来她家杏花就是得配一个大城市来的先进青年,什么县城的还真让她看不上眼。
至于人家家里有钱没钱什么的?孙金花拍拍胸脯,那都不是事儿,城里哪有没钱的!都是吃商品粮的,和他们这种看天吃饭的不一样!
在村里八卦聊得火热的时候,单静秋却发现了一个此前被她彻底忽略的问题,那便是这么多半大孩子,就都不读书了?她记得自家那个小叔子林建党不就在县城里读初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