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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夏安然就懊恼得想要把刚才脱口而出的话给吞回去。
他居然会问出了这种问题,难道他其实也长了一个恋爱脑吗?夏安然忙摆手示意窦皖不要回答,他自我反省片刻,等觉得自己冷静了,才坐了下来干咳一声,小国王努力催促大脑开始运转后,才将话题转为了正经,“你什么时候走?”
“过两天就走。”窦皖回道,“再过些日子匈奴使节团就要回草原,边关自当戒备,现在去正是他们缺人的时候。”
“你用自己的身份去?”夏安然沉吟了下,“我这边要帮你瞒住大将军吗?”
“从父那边无妨。”窦皖唇角的一抹弧度一闪而过,“等到时候长安派人来,殿下只需说皖是去长安了即可。”
你良心不会痛吗?小国王瞪圆了眼睛谴责他。
窦皖却是摇摇头,“从父聪慧,这样的把戏骗不了他,只是让他知晓皖之决心罢了。”
我不是很能弄明白你们西汉人的思维,你们都是这样用意念交流的吗?腹诽归腹诽,夏安然和他又确认了一遍这样无妨后才点头表示自己会照办的。只是在犹豫了下后,他终于还是没忍住问,“你,你去投哪一军?”
“渔阳或者上谷,那里靠近匈奴左部,防守薄弱,若皖是匈奴,亦是会着重攻击那里。”窦皖在他身侧坐下,谈到战场分析之时神采飞扬,极为自信。他用手指在席子上大概绘出大汉的边境线,着重点在的大汉的右翼,也就是中山国这一块“代郡因有汉匈贸易,守卫最严,皖若是匈奴人,绝不会主攻那一快。”
“皖会选择自侧翼而入,饶到代郡南方,自南向北攻打,随后北上出关回草原。”
夏安然跟着回忆了下这两处的地图,赞同地点了点头,正面突破不了就从反面来,历史上这样的例子并不少。他往窦皖身侧靠的更近了些,减去了窦皖留下的一点空隙后认真思索起来。
渔阳和上谷所在之处其实就靠近现代的北京,上谷郡其中就有后世著名的居庸关所在,在春秋战国时候燕国就已经以居庸关扼控游牧,而这一道关口一直被用到了近代热武器时代。居庸关能够成为四大关隘之一,实则主要还是依靠地形。
居庸关坐落在太行山的尾端,又东连卢龙山脉,恰恰是两座山脉之中,周围层峦叠嶂,对于游牧民族而言除了正面突破几乎没有别的办法。
相对来说,渔阳那边的防御要更为薄弱,因为太行山到了那里地势已近乎平坦,一马平川之下唯一可用来防御的设施就只有长城。
而后世人所参观的居庸关一带的八达岭长城带那是明朝的产物。对于渔阳来说,他们使用的还是燕国强盛时候所建造的燕长城,这也是后来秦始皇将各国本身的长城修整加链接而成的万里长城中的一部分。本身历史悠久,而且还是夯土建筑。
优点是万里长城将匈奴和渔阳郡隔开,并且距离较远,就算小范围出了问题,只要守军能够及时弥补也不会直接冲击渔阳郡,但是缺点也是一旦长城被破,这较长的一段平原距离足够让匈奴人提起马匹的速度。
而在冷兵器时代,一旦骑兵提速,对于步兵的伤害远高于低速状态,冲击力就不是一个等级。
所以……
夏安然下了判定:“你会去渔阳。”
窦皖闻言慢慢笑开,“瞒不过殿下。”
渔阳、上谷、代郡都是中山国的北部关隘。代郡和中山国直接相连,但并不代表另外两郡被破不会影响到中山,即便匈奴骑兵不会来到这里,但是难民和逃兵也定然会冲击到中山国。
代郡郡守是李广,上谷郡占据地势之利,易守难攻,唯有渔阳守得最是艰难。所以,窦皖会去渔阳。
得到他的承认,夏安然反倒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他垂下眼帘一时之间都不知该说什么。他感觉自己此时有些卑劣,因为在这一瞬间,他其实想要告诉窦皖中山国不会出事,所以不如还是去更安全的上谷。
但是这句话他不能说。
他如果说了无疑就是在侮辱窦皖,他捏了捏手心,觉得自己简直矛盾极了。
窦皖却在此时起身走到他面前,少年人以军礼跪下,背脊笔直眸色沉沉,直直看着他的眼神仿佛能看到他内心深处,然后用目光一点点将小国王内心的褶皱一点点抚平:“殿下,守国、□□,军人本职,皖想要保护殿下,却更想保护我汉家子弟。”
“且渔阳郡虽难守,却易攻,皖没打算一直龟缩于长城之内,终有一日,皖定要帅军攻出长城,攻入草原,而渔阳便是皖所觉最有可能出军之处。”
夏安然沉默了一下,却是摇摇头,“如果你想要攻入草原,那你绝不应该去匈奴左部所在之处。”
“匈奴左部所制之处为我汉国东北,那边大部分地区均是平原,你确实容易攻出去,但被人夺回也快,除非和人打消耗战。”夏安然的手指移到了草席上的左侧,就着窦皖方才划拉出的地图所在在甘肃一代画了一个圈“如果你真的想要北攻匈奴,我建议你对着匈奴右部下手。”
“那里山峦起伏,虽难攻,却也容易守,而且取下那里,就可以扼断匈奴对外的贸易通道。最重要的是可以拿马……”
小国王思索片刻,又否决了自己的想法,“不对,现在出军为时过早,阿皖,我们先想办法取回黄河南岸地,这里是匈奴拿来挟持长安之处,先拿下此处,届时依托于黄河天堑修建堡垒,等稳固后再西顾。”
他越说越兴奋,然而窦皖却轻轻压住他,“殿下,此处为匈奴发祥之地,若是当真拿下此处,便是向匈奴宣战,届时匈奴将不惜一切代价猛扑。若是我等未能守住,其定会直扑长安。”
“殿下之策无错,只是如今不是时候,陛下不会允许的。”
窦皖轻柔的话语宛如一盆冷水浇下来,方才还侃侃而谈的夏安然呆愣了下,忽而背过手在背后悄悄掐了自己一下,让自己集中精神思考,不过须臾,他重新抬眸,眼光中的慌乱和急促渐退,他以一种旁观者的语气说道:“关键还是马和信息。”
其实这几年来中山国已经陆陆续续从草原上采购了一些马匹,但是草原马本身属于蒙古马,严格来说也属于中矮体型,而且大汉起步晚,再怎么养也比不上匈奴的马匹数量多,汉军能够和匈奴拼的也就是军队人数而已。
这一点在防守时候倒也罢了,等进攻时这点优势就荡然无存了。人家马腿长速度快,见势不妙拔腿就跑,你汉军追不上就等于无功而返。
所以,他还是得想办法突破匈奴对于大汉和大宛之间的封-锁,也不一定要到大宛,只要引来西亚的马匹就行。
如果西亚不行,那就先引青海马,西藏马个子虽然不高,但耐力强,且大汉和青海可没有匈奴间隔,只是要走过去也不容易。
这个问题靠商队没办法搞定,必须要走国家路线。实在不行就用钱砸,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要有钱,总能从里头撕开一道利益链来。
至于信息,如今汉国唯一的信息来源就是南宫,除了南宫外还有零星商队带回来或真或假的消息。
自古到今,战争玩的就是信息战。
必须要想想办法,夏安然捏了捏拳头,然而他捏紧的拳头却被窦皖的手盖住。少年微微侧首,看着小国王的眼神温柔而真挚,“殿下,这事急不来。”
“我知。”夏安然深吸一口气,心中思绪翻涌,窦皖对他的确有影响,作为一个男人,他对恋人也有着保护欲,而这种陌生的感情的确影响了他的理智,“我会慢慢来。”
“殿下慢慢来亦是无妨,”窦皖却在此时笑了,他执起他的殿下紧握的手,轻轻贴在唇边,眸光却从下往上注视着他的殿下,柔成一片波光“皖甚喜。”
和他相反,夏安然可一点都不开心。
刚确定关系的男朋友要出去打仗,他感觉自己一个不当心就要变成望夫石,偏偏他又不能拦着人不走。不能拦着也就算了,还帮不上忙,这可让人太不愉快了。
人家第一次恋爱是校园小清新,他怎么第一次恋爱就是随时随地有可能生离死别,难度也太高了吧?
夏安然反手握住窦皖的手,将人拉起坐在身边,一时之间甚至都带着些咬牙切齿,看着这人漂亮匀称的手都想要去咬上一口。
如果这人此前没说透,他也没意识到,这事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只是窦皖偏偏把窗户纸给捅破,这下他反倒是完全陷入了被动。
他自是不知,在这个平均寿命过短的时代,男女之间本身就没有太多的时间给你们谈情说爱,彼此间有些好感就会请媒人上门。而像窦皖这样自己直接当面表示好感的,其实是怀抱了巨大的勇气,几乎是将自己的自尊摊开放在对方面前任由踩踏了。
只是,幸好,他的殿下的确是喜欢他的。窦皖的手仍任由他的殿下狠狠揉捏,以他的聪慧和对小殿下的了解,他自然知道殿下在想什么。
他确实自私,也确实在此时对他的殿下用了心机。但那又何妨?
窦皖侧首,眸光落在正假装观察窗框下头行人的小殿下身上,只是这样看着人,他就感觉自己唇角禁不住上扬。
在见到他小殿下的时候,正是他最迷茫之时。那时他方才被从父带在身边培养,彼时他刚刚知道窦家的命运,也刚刚知道自己即将承担的责任,就被从父带了出来。
窦家是依靠窦太后起家,本身就是穷苦人家,否则也不至于将当时还是少女的窦漪送入宫中了。窦家没有底蕴,人丁也非常单薄,窦太后还是皇后的时候便谨言慎行,还是文帝当时照顾皇后的家人才去寻找窦家人。
即便如此,当时深受吕后一家之害的朝臣也还是害怕窦皇后成为第二个吕后,对于窦家总体也是打压的态势。若非如此,窦太后也不会忍受曾经驳斥过她的窦婴。
窦婴这一支是窦太后的堂兄一脉,当时朝堂上生怕窦家人成为第二个吕家和薄家,又因其家族出身贫寒,便派了大量的饱学有才之士前去教养。也因此,窦家的第二代、第三代受到的教育远比第一代要好。
这才有了窦婴出头。
但在文帝崩,景帝立后,从皇后的家族变成太后的家族开始,窦家的地位便显得格外尴尬。
同时是皇太后和皇后娘家的薄家不会轻易交出自己所占据的利益,但窦家背后也有景帝的扶持,在新帝登基之日开始,窦家就和薄家呈你死我活之势,而薄家的势力泯于薄太后崩。
薄家的势力被窦家逐渐鲸吞,在外人看来窦家权势滔天,唯有窦家人才知道窦家的全部都建立在景帝的赋予上,根基过于浅薄。窦家如果要走下去,必须要脱离外戚的身份,并且培养出更多的窦家人出来。
可这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景帝愿意让窦家独立之上,若是景帝不愿意,那么窦太后崩时,窦家也必定会遭遇到毁灭性打击。
所以,窦皖作为被选中的火种,被存在了中山国。
窦皖愿意当火种吗?不,他不愿意。
他有他的野心在,他想要北驱匈奴,南逐蛮夷,从他拿起刀戈之日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想要的绝不仅仅是这个演武场。
他无法忍受自己成为一个传继之人,一切都只为了苟全。
大丈夫生于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如若不然,生有何喜,死又何妨?
然而,责任二字牢牢压在他的肩头。
而后来,他遇到了他的殿下。
他只觉得此前所有的困苦、所有的憋闷、所有的挣扎都有了理由。
——为了遇到他。
如果他不是窦家最优秀的孩子,那么就不会被带到这里来;如果他不够优秀,那就无法留在殿下身边;如果他没有足够的努力,那就无法吸引殿下的目光。
有时候只要这样一想,窦皖心中便有着抑制不住的欢喜在。
他反手扣住了小殿下的手,指尖穿过了夏安然的五指,二人交握的手转为了十指亲密相扣,血液奔涌,心跳同步。
这一瞬间,是他们最近的距离。
自认其实并不纯情的夏安然因此举臊红了脸,感觉实在有些招架不住这个人的招数。他瞪了过去,刚刚谈恋爱的第一天就这样牵小手真的好吗?
说好的保守古代人呢?
然而等对上窦皖那张漂亮含笑的脸蛋时,夏安然心脏顿时跳快了一个节拍,他此时特别想抽回手,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要通过交握的手指传递过去了。然而窦皖握得死紧,小国王试着抽了抽,愣是没抽动。
他抿抿唇,正想要说什么,忽然听到隔壁的乐声终止,声音转为嘈杂,似乎有人争吵。
“隔,隔壁出事,我们去看看吧!”他匆忙起身,顺便将窦皖拉起。
自从开始谈朋友就好像打开了什么不得了的开关的窦皖自不会拆穿他的借口,他顺势站起,还为小国王稍稍整理了下衣着发饰,随后先一步推开门。
哪只他们刚一开门,就对上了一双燃着怒意的美眸。
窦皖:……
窦皖后退一步,想要挡住身后的夏安然,但此时不知情的小国王已经跨出来了,自然避无可避。
夏安然同一身男装的陈娇打了个对眼,彼此面上都闪过了一丝心虚。但小国王毕竟脸皮更厚一些,他立刻调整好了自己,圆眼睛瞪向了妹妹。
陈娇娇!你倒是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还一身男装!
这就是你说的自己出去玩了?你就是这么玩的!
陈娇也就是心虚了一瞬间,很快就转为了理直气壮。
阿兄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呀!你自己不是也玩了白龙鱼服那一套,就带了一个窦皖,别的侍者一个都没带,你又能比我安全多少?
“蟜弟,小心!”
兄妹互瞪之时,前方有一孔武大汉持锤而来,人未到,酒气却是冲天,那人直冲陈娇而去,嘴里骂骂叨叨着不知哪地的方言。
一青年快步冲来,想要拦住这大汉,却被窦皖抢先一步。
少年长刀出鞘,刀锋在空中闪过一丝寒芒,刀尖稳稳点在了那大汉颈项之前。大汉受惊骤停,只觉得喉口处寒凉,酒顿时醒了一半;若是再差一步他的喉咙就会被这把刀刺穿,届时即便是扁鹊再世也难救。
就在窦皖出手之时,夏安然亦是极有默契地挡在了陈娇面前,四人顿时呈现了一条直线而立。
几乎在同时,夏安然曾经见过的年轻人将将停住了脚步,他牢牢钳制住那个大汉,动作仅比窦皖慢了一点,显然也有功底在。
那人正是陈娇的同学,也就是那一位汤兄。见陈娇无事,他转而瞪向那被窦皖制住的男人,“持武当街行凶,未造成严重后果,当除鬓。”
窦皖手腕一番,寒芒闪过后那大汉的鬓角已经被剃光。当大汉感觉到凉意双手一摸时,却只敢发出惊呼而不敢动手,因为窦皖的刀尖已经恢复到原地,继续遏制着他的举动。
“你,你们竟敢!”那大汉愤怒至极,“你们可知乃公是何人?”
“无论你是谁,都要遵守汉律。”青年攒眉,“还有,你且将嘴巴放干净些。”
“乃公偏不!你这个毛都没长全的臭小子!你管得着吗?还有你!”大汉转头瞪向窦皖,“你可发生了什么就敢以刀相指?还敢对我用刑?你又是个什么身份?若要按照汉律,难道你就不违法?”
若是按照《汉律》的司法过程来算,窦皖的确违法,因为除鬓之刑要先判,再罚,行刑之人亦是有专人来做。而窦皖动手之前并无判决,严格来说,这算是私刑,若是遇到有权有势之人,还可以转口告他故意伤害。
汉律比秦法更宽松些,但是这方面还是有些讲究的,但那是一般来说。
夏安然转眸看了眼隔壁间杂乱的房屋,以及至今还坐在堂中饮酒的中年男人,再看看面前这个虽然壮硕,但是就像是没带脑子出门的打手,大概就有数了。
“阿娇,怎么回事?”他忽然出声自然引来众人瞩目,同时小国王挥挥手对躲在一旁的跑堂伙计说,“去寻街卒来,动静小一些,莫要扰了游客兴致。”
大汉哼了一声,对于他这一举动极为不屑,显然是自持身份,就算换来了街卒乃至于小吏都没人能拿他如何。
夏安然倒是真有些好奇这人的身份,或者说坐在那儿的中年男人的身份了。
唔,小国王在内心盘算了下,觉得拼爹,他是不会输给任何人的,当下心中特别有底气。
“阿兄!”陈娇显然气坏了,她指着坐在堂内的男人说道,“我和汤兄方才就坐在这间房隔壁,然后我听到了娘子的呼救声,就过来看看。这人此前寻了批把娘子来奏乐,后又见色起意,想要对那娘子不轨。我同汤兄闻声相救,哪知此人见我们来了也不放手,还当面,当面轻薄那娘子。
后来汤兄及时将那女子救出来,他们就怪我们坏他好事,那壮汉便出手攻击汤兄。”
夏安然扫视全场,微微皱眉,“那娘子呢?”
“方才见我和汤兄来相助,她就逃了。看,她乐器还在那儿。”陈娇指了指放在地上的梨形乐器,那正是琵琶的前身,在如今因其弹奏方式尚且叫做批把。
很好,只有物证没有人证,遇到这种事一般娘子也不会再站出来,怪不得此人丝毫不慌,如此情况他最多算个纵奴行凶,交点钱就没事了……
看这人一身打扮也知道,绝对不差钱。
房中人此时手中尚且拿着酒盏,即便是在一地杂乱中也波澜不惊,他看都不看外头发生了什么,满脸都是兴致被打断的不愉。
夏安然却越看越觉得此人熟悉,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他的记忆很好,刻意回想之下,一个名字骤然间划过了他脑中,他脱口而出,“灌夫?”
被叫破身份的灌夫一皱眉,双眸直直扫视而来,显然小国王直呼其名的无礼态度激怒了他。然而等他看清夏安然面容后立时一愣,他慌忙站起,趋步而来,远远便双手作揖“殿下,可是中山王殿下?”
“是本王。”得到身份的确认,夏安然却并不觉得高兴,他皱眉看着在他面前躬身作揖的灌夫,“你作为代王丞,怎会在此时离开代国?”
“殿下有所不知,某已经不再是代国丞了。”灌夫长叹一口气,“一月之前,某被贬,现下正是闲赋之时啊。”
夏安然静静看了他片刻,随后看向窦皖,窦皖回刀后退,站在了小国王身后一步的距离,尽管如此他单手亦是扣刀,戒备姿态明显。
见状,张汤亦是松了手,而那大汉即便被松了开来,却因其主恭敬姿态察觉到了不妙,此时什么也不敢说,讪讪站起后便侍立在旁,安静如鸡。
夏安然让灌夫先直起身子,他看了眼杂乱无章的房间后对陈娇说:“你们房间退了吗?”
“没,没有……”陈娇疑惑地看了眼夏安然和窦皖方才所在的房间,见表兄直直带着人进了自己的房间就更是不解了。
——干嘛要进我们那间啊?还有,干嘛要邀请这个人呀?
为什么不去自己的房间……咳,因为在夏安然看来他和窦皖刚刚出来的房间了充盈着粉红泡泡,还有降智光环,现在正是需要智商的时候,不进才是正确的。
等几人再次入座后,小国王示意不必关门,他入座主座,神色看不出喜怒,但眸光颇有些冷意。灌夫在心中苦笑,暗道失策。
他来中山国其实是想要自荐的。此前,他因收受贿赂和回扣被代王查出后上报朝廷给革职了,此时正想要找个新东家。
有钱又缺人的中山国便是他下一个目标。
灌夫自认勇猛过人,身手也不差,又和中山王有过一面之缘,若是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定然能得了中山王的青睐。即便中山国如今二千石之位全满,他肯定撬不动边角,但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一千石还是可以做到的。
更何况中山王和代王可不一样,他是陛下的亲子,太子最亲厚的兄长,若是能得了他的举荐,青云直上自然不难。
只是他还没想好要怎么接近中山王,这次来也是想要伺机而动,准备先在民间走动一番,哪想到就因为一时放纵就得罪了人。
若他所料不差,这个男装打扮的娘子就是堂邑翁主。
啧。这下麻烦可大了。
灌夫根本不敢落座,他刚进入了厅内便先一步跪下,“殿下,方才都是我之过,我饮酒失了礼数,还请殿下责罚。”
他如此爽快认错反倒让夏安然有些意外,他皱了皱眉,“你方才犯了何错?”
“我意图轻薄那女子,又纵奴行凶,还惊扰了殿下,我愿罚百金赎罪,再给那女娘十金作为补偿。”
一开口就是一百十金,夏安然回想了下自己就连点个灯都要抠抠嗖嗖的穷酸样,顿时内心极度不平衡起来。
他眯了眯眼,看向陈娇的同学,“你方才言法很有一套,可是修习过律法?”
“是。”男子起身,冲着夏安然作揖,“吾名张汤,杜陵人,去岁开始在大学求学,所治春秋。因父为长安丞,汤便跟着父亲学习了一些。”
“……”听到这个不陌生的名字,哪怕心中多少有了预料,但夏安然还是没忍住转头瞄了一眼陈娇,表情很有几分莫测。
娇娇啊,我的妹妹,你知道这边这人是谁吗?
酷吏张汤,人家的扬名战就是在处理你的巫蛊案上啊。
他原先觉得大学的人莫非眼睛都有问题看不出陈娇的女装打扮,现在想起来……别人不知道,这位九成九是能看出来的,一个能在后世办理那么多案子的能干人,还一路从基层做到了司法部长之位的执法人员,旁的不说,观察力定然顶级。
所以,陈娇之所以身份没有暴露,应该都是这位在帮着打掩护。
再看一眼对他疯狂眨眼暗示他别暴露自己身份的陈娇,夏安然心中一片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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