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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姑娘出了嘉和堂,杨明珠就问:“三妹妹,我们现在去哪里呀?”
杨明瓛还没来得及开口,七岁的杨明琎就抢着道:“我要去找四哥哥。”
杨明瓛狠狠地瞪了胞妹一眼。
杨明琎对她做了个鬼脸。
杨明珠道:“三妹妹,我知道三妹妹为前些日子桃花社上的事生气。可是妹妹,四哥哥是我们的亲哥哥,妹妹何必为了外人恼了四哥哥?老爷太太若是知道了,会不高兴的。要不,我回头给妹妹做个荷包,妹妹消消气,如何?”
“别介。你回头把一双眼珠子熬得红红的,你姨娘又要心疼。针线这种事情,你若是喜欢,时不时地做一点也就是了。不然,我求了母亲派个擅长女红的丫头给你?”
“丫头容易得,可这月钱,用的还是四哥哥的银子呢。”
杨明瓛立刻怒瞪姐姐。
杨明珠道:“说起来,外头对四嫂嫂的风评两个极端,也不知道哪个是真。我现在只希望四嫂嫂是个好相与的。不然,我就只能庆幸着四哥哥早早地把盐庄的出息交到了公中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杨明琎道:“我去找四哥哥,四哥哥上次答应给我的画还没给我呢。”
“你这小东西!别仗着年纪小老是问哥哥姐姐要这个要那个!你知不知道画西洋画很不容易的?!跟四哥哥那样画的真的,小半个月都未必能得一副呢!喂!你别跑!仔细摔着!”
姐妹仨一路闹着来到东园。
杨家的老宅并不大,经过几次扩建后才有如今的模样。那些庭院里的景致且不说,数得上号的园子也就四座,这东园本名庆宜园,因为是四座花园中最东面的一座,因此杨家人都叫它东园。
它也是杨家四座花园里最大的一座,光中间的田地就有八亩,是前屯田郎中闵崇仁在家特设的试验田,只是多年来疏于打理,稗草丛生,荒芜得不成样子。
饶是杨明瓛和杨明琎两个瞪大了眼睛转悠了一圈,都没看见杨琛的影儿。唯有杨明珠,仗着刚刚抽条儿的个子,看到了田地中央的两顶斗笠。
“四哥哥?”
得了小厮澄泥的提醒,杨琛这才站起来:“二妹妹三妹妹四妹妹,你们怎么来了?”
杨明琎道:“好奇哥哥要东园做什么?哥哥头上是什么?”
杨琛随手取下斗笠递过去:“斗笠,遮阳用的。”
“好重。”
杨明琎好奇地接过来,不想错估了斗笠的份量,只能让斗笠侧立在地上。她翻来覆去地看,还纳闷:“这竹信子在哪里呢?”
“什么竹信子?”
“就是斗笠上的机括。上个月的桃花社上有人说北静王在家钓鱼,请了专人做了箬竹笠,还配了蓑衣,听说可精巧了呢。那箬竹笠的顶子用竹信子装的,卸了竹信,就可以把顶子取下来,下雪也可以戴。”
杨琛道:“这么讲究?”顿了顿,道:“京里又不比江南,京里的雪是干的,冬天就是衣裳上落了雪,拍拍也就是了。会整这些,十有八九是钱多烧得慌。北静王是王爵,我们不说他。”
杨明珠道:“四哥哥,听说这种蓑衣箬竹笠京里只有两套,其中一套就在贾家。”
“那肯定是在贾家那个衔玉而生的哥儿的手里。”
“四哥哥就不说什么吗?”
“他是他,我是我,跟我有什么相干?”
“可是我听说,今年他也要娶亲,还跟四嫂嫂同一天。”
“然后呢?”
杨明珠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杨琛的神色,道:“我,我还听说,他的新娘子顶着四嫂嫂的名头。”
“就这?”
“是的。”杨明珠小心翼翼地看着杨琛,道:“四哥哥就不生气吗?”
“有什么好生气的。你四嫂嫂嫁的人终究是我。再者,他心存妄念,跟你四嫂嫂不相干,回头你四嫂嫂进门了,不许因为这样的话轻慢了你四嫂嫂,不然,我可是要生气的。”
杨明瓛这才缓了脸色,道:“我倒是不知道,四哥哥原来是这等大度之人。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给哥哥赔不是。”
说着,就跟杨琛行礼。
杨琛连忙伸手虚扶,等杨明瓛起来了,这才道:“三妹妹,我这样跟你说好了。虽然是我的一点小见识。有道是亲兄弟明算账,更何况父亲先后娶了三位太太?就是母亲样样周全,外头也有那起子小人嚼舌头。我知道这些日子妹妹必是为了筵席上的事儿生气。可要我说,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母亲就是那屋顶的瓦。母亲若是伤到了筋骨,或者处处受到掣肘,我们这些做儿女的,也不可能舒舒服服的。你懂我的意思吗?”
“不太懂,但是我记住了。”
虽然不是很认同杨琛的观念,但是冲着他的这番心意,杨明瓛决定不气了。
杨明琎拉了拉杨琛的衣袖,道:“哥哥,哥哥,你可是在画画吗?”
杨琛道:“是啊。”
“还是西洋画?”
“不是。是格子笔的素描稿子,回头打算画成水彩插画。”
格子笔类似于铅笔的雏形,是各衙门的常备之物,多用来画格子,因此得名。
杨明瓛道:“四哥哥,我听说你要修农书?此事当真?”
“自然是真的。”
“可是这是为何?”
“你还记得上次我带你出去玩,在茶馆听到的那个……”
“哥哥怎会信这种无稽之谈!那都是谣言!”
“可是江南的确有格物致用的说法。”
“四哥哥!”
“总之,从那之后,我只觉得失去了方向。好在我还年轻,年轻的好处就是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
看杨明瓛又气又急,杨明珠道:“三妹妹,到底是什么话。”
“是江南几个士子闲谈,说江南出了个怪才,专门给人将考场应对,而且他还擅长押题,几乎一押一个准,因此江南这几年的举子好些根本就不知四书五经!你听听,二姐姐,这种话谁会信!偏偏四哥哥当了真!”
杨明珠道:“四哥哥,这话你应该一早回禀了父亲才是。”
杨琛道:“就是父亲知道了又如何?不过是淘气罢了。而且父亲是吏部侍郎,可不是御史,这事儿可不归父亲管。”
“四哥哥。”
“二妹妹,三妹妹,我知道你们是好意。不过,决定走格物致用的人,是我。”
杨明瓛道:“还格物致用呢?我倒要请教四哥哥,这地里哪些是禾,哪些是稗,哪些是粟没有?”
“认倒是认出来了,就是对生长习性一无所知。”
“那你还想着编农书?”
“不会我可以学啊。一边种地一边学,人又不是打落地就会跑会跳的。”
杨明瓛道:“算了算了,你都不急,我急什么。我也不过是妹妹罢了。只是四哥哥,你可想过四嫂嫂知道了,会如何作想吗?”
“我已经写信告诉你四嫂嫂了。”
“她回信了没有?”
“今日早上才送出去的信,正等着呢。”
杨明瓛仔细地看了杨琛好一会儿,忽然笑了:“该!我就等着看四嫂嫂如何教训你!”
“你四嫂嫂才不会是那样的人呢。”
“未必!这世上多的是一心想教夫婿觅封侯的贤妻良母呢。”
“才不会。你嫂嫂饱读诗书,可不会不知‘悔教夫婿觅封侯’。”
“知道是一回事儿,懂却是另外一回事呢!四嫂嫂才十四岁,又养在那样的人家,四哥哥怎知她一定会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