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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进功殿外,韩泉和旦保范寒暄几句之后,旦保范邀他一起指导下三个共同的学生练箭,韩泉只笑笑婉拒了他,道“练武还是看你,我并不专业”,然后在临别之际语重心长地提醒他要抓紧向姬子衿提亲之事,让旦保范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看对方并不是玩笑,便在心中记下。
正心殿内,皇帝姬燮和六部尚书开过会后,正准备倚在榻上小憩,一个人的来访打断了他:“陛下,近日天气逐渐燥热,臣妾特来看望你。”
皇后燕泽芝说罢从宫女手中接过金丝楠木枕,示意左右退下,盈盈细步上前在姬燮身旁坐下,为他换了枕头。
一阵古木特有的幽香沁入鼻间,姬燮枕着试了试,闭上了眼:“这枕头甚好,有劳你了。”顺势拉过她纤细白皙的手,放在小腹上。
燕泽芝笑道:“臣妾听御医说,这枕头还加入了些草药,不仅清香安眠,而且对陛下的眼疾也有益处。”
姬燮闭着眼咧唇一笑,心领了她的好意,虽然明知自己的眼睛多半是治不好了。片刻后他睁开眼,幽幽看向远方:“泽芝,近日太卜观测天象异常,不知你是否有听说?”
燕泽芝道:“陛下是说参宿异动?臣妾倒是有些耳闻,只是不明所以。”
姬燮口中的“太卜”正是礼部尚书杜渐的长子杜六章,自小便从高人学占卜和纵横诡术,出师之后便任太卜。自此久居深宫,行踪神秘,平日负责守陵、观星和占卦等事。其实他还另有一个身份——翰林院院长,只不过就连翰林学士韩泉到现在也没有见过他本尊。
“‘人生不相见,动若参与商’。星宿异动可不是小事,据记载上次异动正是十七年前,你知道的……”姬燮说到此突然停住,似陷入了痛苦的回忆,燕泽芝也跟着轻叹了一声。
姬燮继而说道:“总之此事不可不防,参宿位于西南,异动主变乱,此番祸起恐怕正是在西南。”
吴振楚。
姬燮终究没有把那个关键的名字说出口。
“那可有破解之法?”燕泽芝关切问道。
姬燮叹了口气:“太卜据《易经》占卜,得了‘下离卦’。雷火冲天,惊天动地。”
燕泽芝心里咯噔一下,这是大凶的卦象。
姬燮转过头看她,有些涩声道:“此间唯一解法,正在东宫,派行西南。”
“陛下……”
姬燮将她的手握紧了些,强颜笑道:“隆儿自小娇惯,也该出去历练历练了。”
“可是他还小啊。”燕泽芝声音哽咽。
姬燮失明的眼中目光却是愈显坚毅:“也许这是他自己的命吧。不过你不用担心,朕自会护他周全。而且我不信你没看出来,隆儿近来可是越来越黏那个叫‘茹梦’的婢女了。”
燕泽芝身影一怔,明白姬燮的话外音:多年之前这深宫内也有类似的场景,而且最后还落得让他失明的苦果。
“陛下,”燕泽芝声音也坚定了起来:“臣妾明白了。一切按陛下的意思办。”
两人相视一笑,同时望向窗外。
暮色向晚,檐宇回风。
青橙相接的霞影如一条长带,温柔地环裹住偌大的宫城。
窗外春意渐浓。
……
介子山,裂谷。
一个身影只手撑地,坐在深壑岸边。
他视线若有若无,似在望着远方对岸。
裂谷还是像从前一样宽无边际,天色还是像从前那般左右分割。
连带起衣衫头发的风,也好像从前那般强烈,在空荡的幽谷中呼啸回转。
一切都好似初见,但一切却又物是人非。
韩泉就这样呆呆坐着,好似丝毫感受不到时光流逝。只有散落一地的酒坛,提醒着他,大致过了些昼夜了。
这应当是他第一次醉酒,却也并非像古之狂士一般幕天席地、纵意所如。
更像是由心绪难平而起的刻意宿醉。
酒不醉人人自醉。
便是如此吗?
韩泉苦笑一声。
前些时日,他接到皇帝姬燮指派的差事:护送太子姬玄隆去西南峨眉山,并陪之于彼进修。时间目前仍不确定,少则一年半载,多则……
对于这个突然的圣谕韩泉当然不敢不从,只不过也提出了要求,临行前给自己七日时间做准备。说来收拾东西自然是用不了那么久,只是他想去一个地方,或者说他想见一个人。
不过当他经过岳阳时,却选择绕开了南宫府,最终来到了这里的裂谷。
这是否算一种逃避呢?
林间深处,传来一声少女的惊叫。
小谦纤弱的小腿被暗器射中,摔倒在地,殷红的鲜血顺着流淌下来。
“呵呵呵,仙人板板滴,这么小个人,还挺能跑!”后面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喘着粗气追了上来,身后跟着三个小弟,其中一个鹰钩鼻的小个子手中拿着几个小型的七星镖暗器。
这四人正是当初在长沙被游四海教训的山匪,带头的大汉用黑布蒙着一只眼睛,面带煞气,恶狠狠盯着前方不远处摔倒的小谦:“小东西,你再给老子跑呀?”
三个小弟附和奸笑。
大汉对小谦投来的杀意目光饶有兴致,哈哈大笑:“格老子的,还挺有个性。”仔细将她打量一番,颇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啧啧,就是太小了,唉。这样,给爷爷把那鸟交出来,爷爷放你一条生路。”
小谦下意识地把怀中一只受伤的小鸟护紧了些,恨恨“呸”了一声,挣扎着站起身来,从腰间抽出一条红色的鞭子。
大汉“咦”了一声,奇道:“小东西还想跟爷爷动手呢?哈哈哈哈。”正转头和三个小弟对笑,突然一鞭子抽过来,他反应不及,另一只眼睛已被抽出一长条血印,赶紧用手捂住,大吼道:“格老子的,今天老子跟你新账旧账一起算!”
三个小弟应声而上,抽刀的抽刀,拔剑的拔剑,张牙舞爪扑向小谦。
小谦挥舞鞭子,打退了他们的攻势,但下一刻大汉勉强睁开了眼,硬生生接住了她一鞭,顺手用力一拽,鞭子脱手,小谦也随之向着他方向飞去,重重摔在他脚下。
“敢跟你爷爷动手?”大汉一脚将她手踩住,疼得她连连惨叫。
大汉冷哼一声,目光随之落在她身旁,方才从她怀中掉出的一只艳美小鸟身上,示意小弟们捡起来。
这时,不知从何处打来四道寒光。
“咚”的清脆四声,分别命中四人的眼睛,将其俱是击得倒飞出几个趔趄。
“什么人?!”四人捂着眼睛,几乎同时道。
密林间一个月白衣衫的身影现身,缓步走上前。
确认小谦暂时无碍后,他目光冷冷落在不远处的四个身影身上。
“仙人板板滴,敢阴老子?给老子上!”
大汉一声令下,带头抄起大刀就向白衣身影砍去。
白衣人丝毫不慌,略一侧头躲闪,双指并刀,只轻轻一下斜拍在刀身上,大汉便如遭雷击,剧烈的疼痛从手腕处即刻蔓延周身,登时粗壮的手臂好像失了知觉,刀也就此倒飞出去,在空中划过狼狈的弧线后,掉落在正欲上前的三个小弟脚边。
“好汉饶命!”
大汉脚下一软,竟是跪了下来,连连磕头。
就当白衣人分心的一刹那,鹰钩鼻小个子冷不丁打出一道暗器,直逼其面门。
就在他暗自庆幸得手之际,下一刻却让他惊得目瞪口呆——那白衣人竟用双指稳稳接住了疾驰而去七星镖!
小个子心里暗骂一句,掉头就跑,突然“唰”的一声,暗器带风而过,从他脚踝处划过后,硬生生扎进土中。
小个子“啊”的一声惨叫,应声倒在地上抱住腿:“我脚筋断了!……”
带头的大汉心道一声“不好”,面色忽地变得狰狞,弹地而起,一个熊抱的姿势扑向白衣人,好像要和他同归于尽。
白衣人嘴角一哂,好像连看他一眼都觉得多余,一个拳影正好轰在他胸口檀中,打得他在半空中躬成了一团虾米,倒飞出去两三丈远。
其余两人见状掉头就跑,白衣人从地上捡起方才小谦掉落的鞭子,纵身跃起,如蜻蜓点水一般在地上点了几步便追上了他们,手起鞭落,“啪”的一声脆响,抽在两人背上,打出两道狭长的血印,登时皮开肉绽。紧接着又是斜劈下来一鞭,打出另外一道血印,成了一个大大的“叉”的形状,两人眼冒金星,应声倒地,动弹几下之后,昏死了过去。
动作干净利落。
几息功夫,四个山匪已经完全丧失了行动能力。
“好鞭。”白衣人边走边打量手中的鞭子,喃喃道。随之蹲下来扶起了小谦,将鞭子交还给她。很快又轻轻“咦”了一声,原来是看到她身旁不足巴掌大小的奇特小鸟——青羽赤颈,尾部分出比自身长两倍的三个分梢,分别呈赤、金、蓝三色。此刻它羽翼带伤,显得奄奄一息。
小谦赶紧将小鸟重新捂在怀里,警惕地看向白衣人。
白衣人眸中温润,咧嘴一笑,问道:“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此处?家住何方?”
小谦快速说了句“不要你管”,正要起身,却是一声惊呼,一屁股重新摔在了地上,原来是脚方才被暗器打伤,现在一动就疼。
白衣人从衣袖上扯下一小块布,给她包扎好,然后又扯下更小的一块,示意要给她怀中的奇鸟包扎,小谦这才将小鸟送了过去。
处理好伤口后,白衣人背起她往山下走去,没走出几步,远处一个急切的声音传来:“小谦!”
待那人走近了些,又惊讶地一声出口:“韩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