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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把李乘风推坐在绣榻上,榻旁文几上摆上茗点,又把他背上三把宝剑解下捺在榻旁,然后自己撩开榻后软幔,走了进去。一阵窸窣,再走出来,身上风麾、宝剑、镖囊、腰巾已统统解下,仅剩薄薄的一身玄绸夜行衣服。一歪身,贴着李乘风身旁坐下,一面细谈,一面伸出白玉般手指,拿起盘内细点,不断地喂入他的口内。
李乘风嗤的一笑,她问道:“你笑什么?”
他答道:“你真把我当作小孩子了。”
她问道:“你今年几岁,有太太没有?”
他摇摇头答道:“我才十九。”
她秋波一转,笑说道:“还不是一个小孩子,我比你略大几岁,你应该叫我一声姐姐……喂!我问你,你这样贵公子居然肯吃苦,去修炼那剑术,真是难得。凭我眼光观察,你确已得到上乘剑术,可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还得多历多练,还得姐姐我指点指点。”
这一句话,李乘风有点不大愿意入耳,微微一笑,右手一伸握住她的左手,在手心里握了几握,软绵绵的柔若无骨,笑道:“这样细腻柔滑的手,连我握着都不敢用力,居然能打透骨子午钉,已是不易;如要用这嫩手同人挥拳制敌,总觉玄虚。虽说练内家功法的,能够练到‘练精化神,练神还虚’不着皮相的绝顶功候,世上不是没有,可得三四十年纯功,还须得天独厚。像你我这样年纪,你又是娇小玲珑的身体,在我面前还吹大气!”
她听得并不作声,眉梢一起,微微一笑,左手仍然让他握着,一侧身,右臂一起,搁在他的肩上,笑吟吟说道:“小孩子懂得什么,姐姐得管教管教。”
一语未毕,李乘风猛觉握住的手,渐渐有异,柔若无骨的嫩手,渐渐变成钢铁一般的坚硬,春笋一般的指头,渐渐变成五支钢条,而且一齐往外伸展,已有点把握不住。自己左肩头搁着一条玉臂,也突变为沉重异常的铁棍,越来越重。
换一个人,怕不骨折肩塌。
李乘风暗地一惊,才知她果然身怀绝技。这样内家潜力,已经贴肉近身,倘然对方是个仇人,立时可以使自己重则致命,轻则残废,慌亦暗运内劲抵御。但是对方适可而止,并不使人难堪,可也没有收回功力,似乎要试一试他怎样破法?李乘风肚里明白,这位考官出了难题。如果是插拳过掌,还可以闪展腾挪,用招术破解,现在可是并肩促膝,旖旎风光,无论如何也不能拳来脚去,大煞风景。
这其间李乘风果然聪明极顶,大约也看透了对方弱点,突出奇兵,不管她内功如何精纯,只双臂一分,向前一扑,拦腰一抱,业已脸儿相偎、胸儿相贴。只听她嘤的一声惊叫,又娇颤着一声:“冤家……你……”双双便已跌入榻内。
次晨,红日射窗,那个健硕妇人咬着牙、嘻着嘴,捧着盥漱之具和早餐盘盂之类,在室内室外踌躇了几次,便听到室内喁喁细语之声。
只见李乘风坐在榻旁绣墩上,那女子整个身子偎在他怀里,隐隐啜泣。
李乘风轻怜蜜爱,百般的抚慰,说了无数在天比翼在地连理的誓言,又从贴身解下一块雕工极精血花密布的九龙玉佩,替她系在身上。她也从身上掏出一个羊脂白玉的小瓶,上面配一颗祖母绿的瓶盖,塞在他手内,说:“瓶内是‘归元散’,盖下连着一个小勺,只要舀一点洒在尸身上,顷刻化成一摊黄水,用时可得当心!”
这一交换纪念物品,离别的情绪,却格外浓厚了。
女的抹着泪眼,又呜呜咽咽地说道:“你大事在身我当然没法留你,可是你要明白,我现在虽然浪迹修灵界,在未遇你以前,还是一个黄花闺女,现在我这身子已属于你,你一走,我这颗心也跟着你走了。你要知道,一个非凡的女子,假使没有得到意中人以前,一颗心、一个身子没有归宿,也许做出万恶滔天的罪孽来,得到意中人怜爱以后,她定然后悔欲死。万一她的滔天罪恶被意中人觉察,变爱为仇、兵刃相见,我相信她绝不怨恨,而且挺着胸脯,甘心死在意中人的剑下。这样的死法,在她认为殉情而死,比伏法而死好得多,我便是这样的人。喂,你信不信?”
她说完这番话,依然偎在李乘风怀里,满脸凄楚之色,满眼乞怜之光。
李乘风大吃一惊,紧紧抱住她的身子,问道:“你究竟是谁?难道像你这样的人,从前还做出万恶滔天的罪孽来吗?即使真个陷溺入修灵界盗贼一流,人孰无过,过而能改,便是圣贤。你要明白,从今以后,你便是我的妻子,只要我亲手报了吕伯父不共戴天之仇以后,我们二人便是同命鸳鸯。”
语音未绝,怀中的她泪流满面,挣开怀抱,一跃而起,哀声呼道:“天啊……世上恶人多得数不清,也没有见到什么报应,惟独对我一个女子,报应得这样严酷!朝不遇,晚不见,偏在这时碰着了多情的要命冤家。死罢,教我怎样抛得下他,不死罢,教我怎样对得起他?”
说罢,面色惨变,小剑靴狠狠一跺,回身便奔绣榻,一伸手抽出李乘风的飞鹿剑,一面解开对襟密扣,露出凝脂堆玉的胸脯。一手倒提长剑,向李乘风一递,一手反指自己酥胸,婉转娇语道:“亲爱的丈夫,可怜的冤家!你狠狠地朝这儿刺罢,因为你妻子后悔做错了事,没有面目踏进你李家的门。生不如死!死后如果还不解恨,把你妻子剁成肉泥,决不怨你狠心。横竖这身子属于你的。冤家!我再看你一眼,你快下手罢!”
事出非常,李乘风几乎急疯了,因为话里话外,已有几分瞧料;但疑窦层层,还不敢十分断定。只急得剑眉直竖,怒目圆睁,厉声喝道:“你是谁?快说!”一声喝罢,接住宝剑一跃而起。哪知在这一跃而起当口,窗口嗤嗤两支喂毒袖箭,已钉在他座后壁上。如果跃起得晚一步,怕不命丧袖箭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