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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阳宫一间密室里,太原公子李世民正与晋阳令刘文静闲谈。
李世民负手而立,踌躇志满,笑问刘文静:“文静兄,我当称你为左使,还是县令?”
刘文静躬身作礼,道:“在少令主前面,属下不敢称县令。”
李世民哈哈笑道:“对内,你自然是我赤血令坛下的左使,对外你还是杨广那小子的晋阳令。这些天来,我不理事,你也辛苦了。不知现在窦建德、杜伏威两个怎样,其他江湖豪杰呢?”
刘文静笑道:“少令主,咱们把窦、杜二枭单独关在地牢里,每日只让他们吃饱了睡,睡醒了吃,他们自在得很哪,只是少见些光而已。其余几百江湖豪客,让宫女们相陪喝酒耍乐,他们都乐不思蜀呢。哈哈。”
李世民哈哈笑道:“如此安排,厚此薄彼,岂非太怠慢了窦杜二位大人?”
刘文静微微一笑,道:“不如此,吾计安成?”
李世民道:“这一次多亏你出此奇谋,令天下群雄皆陷囹圄。过得三五个月,各路英雄群龙无首,我趁势而出,天下大局已定,到时我李家若得天下,你当立首功。只是我闭关练功这些天,外间情况若何,洛阳的王世充可有动静?”双手伸出,两个手掌赤红如血,隐透寒光。
刘文静见状,知李世民练习赤血神掌,已有入魔之兆,暗暗吃惊,却从容道:“今上去了江都已有数月,其势已促,偏安一隅,天下之事可知矣。窦、杜二枭被关在晋阳宫里半年,日久生变,其部下必自乱。那时东南之忧可解,主公就可以让你专意西征了。只可惜跑了李密那小子,日后倒是个心腹之患。”
李世民笑道:“跑了一个李密不算甚么,我只可惜尚未得敬德和叔宝两个,若得二位壮士左右开路,吾横行天下可矣。哈哈。”
刘文静道:“他两个的确英雄了得,私下也甚仰慕少令主,以在下看来,不日当归少令主麾下。”
李世民点头道:“王世充老贼得叔宝在侧,吾甚忧之。敬德为刘武周所用,倒未足患。”左掌轻轻向一侧挥去,殿上一根两人粗大的柱子被他掌风所击,居然摇动几下,殿梁受震,宫顶掉下几片瓦片下来,“咣啷啷”声响,落在刘文静脚下。
刘文静不慌不忙,赞道:“真是神力!看来少令主的赤血神掌功力又进了几层。”
李世民将手掌收回,笑道:“文静兄,如此功力,可否与虬髯刺客一决高下?”
刘文静闻言,沉吟道:“少令主,你要属下说真话还是假话?”
李世民笑道:“自然是真话!”
刘文静道:“此人乃武林大魔头葛一氓高徒,武功至刚至健,以少令主如今功力,要与他打平手,或许尚待时日。”
李世民点头道:“文静兄所言极是。本公子也知虬髯刺客厉害,因此我日夜练功,可惜才练到第七层……”
刘文静闻言,又惊又忧,道:“据属下所知,赤血神掌非常人所能练。少令主以天纵之才,能练到第七层已是万难。不过……”
李世民道:“有话直说。”
刘文静道:“属下劝少令主到此为止,切不可再往上练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李世民笑道:“文静兄不必担心,本公子自有分寸。虬髯刺客被关木井城多日,我一直未与他过招,就是想练成赤血神掌之后,与他一决胜负,以证神掌之力。若能胜之,便是暂无叔宝和敬德,也可无忧矣。”
刘文静微微一笑,道:“少令主志气雄伟,必当横扫天下,使四海安宁。叔宝敬德虽威猛,也不过一介武夫而已。”
李世民眼看刘文静,突然想起什么,笑道:“文静兄,有你和房先生辅佐,本公子何忧天下?好了,今日不说这些罢。你说说那位大美人罢,这些天可有进食?”
刘文静知李世民所指的乃是高丽公主。心道:“少令主血气方刚,戒之在色。如今天下方乱,正大可为之时,岂可为一个女子神魂颠倒,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岂非误了大事?”心中担忧,暗自寻思。
刘文静拱手道:“这几日属下也忙于他务,倒未替少令主去看她,听说还是绝食,一言不发。”
李世民一想到高丽公主,眼睛便发亮,这时一挥手,对刘文静道:“走,请左使移步,陪本公子瞧瞧美人儿去。”
刘文静微笑点头,当即起身陪李世民一起出了密室,往南边宫殿而去。几经曲折,到了一座幽静小庭院。
进了院门,早有宫女恭敬出迎。李世民一面摆手,一面疾走,径直往里间走入。刘文静未再随他进去,留在厅上品茗。李世民经过一道小径,穿过月洞门,才看见里间有庭院数间,中有一座三层楼阁,匾额上写“掩香阁”三字,青砖碧瓦与雕梁画栋辉映,富贵之中,透出一股雅致。
但见庭院正门紧锁。李世民见门上加了铜锁,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负手在阁道走廊上徘徊。
不禁想起当初高丽公主被软禁于此,他来和她见面情形。高丽公主和虬髯刺客应李靖之邀,从漠北回到中原,本欲参加太原的天下英雄会盟,李靖将高丽公主和虬髯刺客引见给李世民,高丽公主和虬髯刺客在宴会上虽已戒备,对桌上之物,半点也不沾,还是被李世民算计。虬髯刺客不知不觉中了号称天下最厉害的剧毒、无嗅无味的麻醉香,轻轻一推,便既倒地不醒。高丽公主因从小食百草,颇通毒性,这一次竟失了手,发觉时已经晚了。所幸她身有异香,百毒难侵,所中之毒不深,坐在宴席中尚还清醒,见虬髯刺客懵然而倒,便有两个武士从屏风后面而走出,才知恍然醒悟被人暗算了。当即站起来,奋不顾身,上前阻止,口中喊道:“你们干甚么,快放了崔大哥!”可是哪里能够,几个大汉却被李世民挡在前面。她拔出来兮剑,朝李世民刺去。李世民哈哈一笑,轻轻一闪,便避开了。高丽公主一击不中,已无力气出手,眼睁睁看着虬髯刺客被人拖走。自知武功不济,事已至此,唯有玉碎而已。仍不慌不忙,站在那里,扫了一眼李世民和李靖,娇声斥道:“卑鄙小人!”对李世民和李靖怒目而视,凛然不可犯。
李世民不敢与高丽公主对视,只向她拱手道:“公主,受惊了!你的崔大哥喝多了,须得好好歇息。请放心,他不会有事。”
高丽公主手握来兮剑,横在胸前,从容道:“你们如此,是何企图?”
李世民笑道:“公主误会了。自北漠一会,在下对你崔大哥的武功佩服得紧,很想和他切磋切磋,恐他不肯合作,因此出此下策,多有得罪。除此之外,并无别意。”
高丽公主冷笑道:“你若真想切磋武功,何必出此卑鄙手段?”情急之下,斥道:“崔大哥若有三长两短,本公主便是死了作厉鬼也不会与你干休!”
李世民见高丽公主异常绝决,自己安危不顾,竟关心虬髯刺客生死,忙道:“在下只向你崔大哥请教武功,绝不会伤了他半根毫毛。”
高丽公主脸色平静,缓缓道:“你…你们要把崔大哥囚在何处?请让我和他一起。”
这时李靖笑道:“公主……”不等李靖说完,高丽公主怒道:“住口!你不是好人,出卖朋友,本公主不屑与你说话。”
李靖闻言,顿时面露尴尬。当时李世民见高丽公主口出此言,情态可掬,忍不住哈哈大笑。
李世民回忆至此,不禁面露微笑。正在这时,忽见一位宫女从一道侧门跑出来,向李世民躬身道:“公子,公主才睡下,你要进去见她么?”
李世民听见说高丽公主已睡着,心中窃喜,正要随宫女进去,转念一想:“不可。她意志绝决,绝食多日。我若用强,她必寻短见,到时如何是好。再忍一忍罢。”想到这里,止步不前,笑道:“我不进去了。你代向公主问好。”
犹豫半晌,登上一座假山亭台,往掩香阁张望,但见里面静谧无声,窗帘严遮,哪里得见高丽公主影子,不禁搓手自叹:“我费尽心机,将她诱来,软禁于此,怎么却对她下不了手?罢了罢了,待我事成之后,再作计策。”
李世民黯然下了楼阁,走出外间。刘文静见李世民垂头丧气,微微一笑,迎上前去,问道:“公主可好?”
李世民摇摇头,叹道:“文静兄,本公子也算见识过不少佳丽,如何对她一个异国小女子竟如此失魂落魄,怎生是好?”
刘文静哈哈笑道:“太上忘情,下愚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少令主乃至性至情之人,见高丽公主非同凡俗女子,自然敬若天人。”
李世民笑道:“真正奇哉怪也,本公子愈见她冷若冰霜,愈敬她爱她,因此不敢唐突佳人。哈哈。”
刘文静道:“少令主柔肠侠骨,正是仁主之心。”心中暗道:“此事当早为之计,不然他儿女情长,英雄气短。”面上却不动声色。
李世民微微一笑,摆了摆手,道:“什么柔肠侠骨,不说也罢。只是我甚奇怪,她绝食已过四十日,竟然无恙,莫非真是天人附体?”
刘文静道:“不然。高丽公主虽不食谷米,每日散步庭院,但以花草为食。依属下看来,她必得异人传授,身负奇术,非同一般。便是再绝食半载,也无大碍。”
李世民叹道:“不错。她怀藏短剑,自被我软禁于此,不许人近身,本公子想跟她多见一面,竟不能够。”
刘文静笑道:“此女大不凡也。她贵为公主,竟能不辞万难与虬髯刺客从千里之外,潜入吾国,又于百万军中,行刺今上,其志其能,委实非同小可。如今她虽为囚客,却不可轻慢。少令主待之以礼,正是攻心之道也。不可操之过急。”
李世民笑道:“文静兄,让你见笑了。好罢,本公子还要加紧练功,美人儿就交给你了,替我好好照看,不可闪失。待事成之后,本公子再谢你罢。”向刘文静拱拱手,转身自去,往练功密室行去。
刘文静目送李世民走后,当即出了晋阳宫,便服散骑,往太原城行去。进了城,径往般若街行去,折两个角,进了一家酒楼,直上三楼。
楼上靠南窗一张座位早坐了一人,见刘文静到了,忙站起相迎,一起入座。等候刘文静之人,原来是李靖。
刘文静方入座,便开口道:“老兄久等了。”李靖寒暄几句,便招手叫过小二的上了碗筷。
李靖笑道:“贤弟一向守时,这一回姗姗来迟,定有他故。”
刘文静拱手道:“不说也罢。”自己拿起一碗酒,向李靖一让,仰脖干了。李靖也陪了一碗。刘文静抹了一口酒水,笑道:“愚弟今日迟到,说起来还是因你老兄而起。”
李靖哈哈笑道:“此话怎讲?”
刘文静道:“你把人哄来了,自己倒躲一边逍遥自在,愚弟却日夜照看,竟无一日得闲。少令主对那美人儿简直神魂颠倒,如此下去,恐非好事。须得早做安排。”
李靖听见刘文静这样说,便知说的是高丽公主之事。笑道:“愚兄也不过是奉命行事。本来少令主说只要捉来虬髯大汉练赤血掌,谁知他是项庄舞剑已在沛公。哈哈,那美人儿生得着实太美,少令主正当年少,也难怪一见倾心。”
刘文静嘿嘿一笑,随即正色道:“老兄,愚弟和你说正经的。解铃还须喜铃人。人是你哄来,如今还须你领去。不然,少令主因此分心,大事难成,却非你我初衷。”
李靖不慌不忙,先敬了刘文静一碗酒,佯作不解,笑道:“贤弟何出此言,却叫愚兄怎么做?”
刘文静道:“老兄,咱们兄弟几个是要谋大事的,岂能因一个女子坏事?依愚弟之见,那美人儿须得藏起,不能让少令主再见。眼不见为净,如此方能绝了他念头,专意天下,不至节外生枝,误了大计。”
李靖沉吟有时,道:“贤弟计从何出?”
刘文静左右看无人,凑近李靖,道:“事不宜迟……”低声在李靖耳边如此这般,李靖不时点头称是。
李靖听完刘文静计策,笑道:“贤弟此计,正合愚兄之意。贤弟有所不知,愚兄在龙山便知那美人儿早已心有所属,竟是少令主之弟元霸。当初愚兄奉命行事,把那美人儿哄来,心中一直愧疚,甚对不住元霸兄弟……”
刘文静抚掌笑道:“原来如此。元霸乃牧道人的高徒,我和他亦很投缘,那美人儿既是他爱心女子,作兄弟的岂能横刀夺爱?不然往后如何相见。他们兄弟因此反目成仇,你我两个面上须不好看。哈哈,看来此计一箭三雕,非用不可了。”
李靖也笑道:“愚兄本意是将高丽的虬髯刺客拿下,让少令主试练神掌,谁知他见色起心,竟要将弟媳变成夫人,真是你我始料不及的。哈哈,这几十天来,他究竟得手没有?”
刘文静叹道:“那美人儿果然不同寻常女人,自落入我等手中,仪态如常,处变不惊,真正稀罕,也难怪少令主为之倾倒,因此对她十分客气,并不强她,让她住在晋阳宫里。只是她拒不见人,剑不离身,绝食已有四十多日了。”
李靖惊道:“四十多日,这如何使得?如今怎样?”
刘文静笑道:“起居如常,颜色如旧。老兄当知,当年武林大魔头葛一氓被逼出走,他逃往高丽,竟成国师。那美人儿和虬髯刺客都是葛一氓的亲传弟子,她必和葛一氓学过辟谷之术,虽绝食多日,竟不见减损。”
李靖点头叹道:“哦,果然如此。我也见她言谈举止有异常人,原来得过葛一氓真传。”
刘文静沉吟道:“老兄,你我将她移出晋阳宫,却将她藏往何处是好?”
李靖笑道:“愚兄已经想好,太原城外的净因寺主持是我至交,美人儿暂时安顿在他那里最合适。不过,若要少令主找寻不到,须得让元霸兄弟带她远走高飞,不要再在太原露面,从此绝了少令主的念头放好。”
刘文静点头道:“正该如此。若少令主得知那美人儿被人劫走,岂能善罢甘休,藏在寺中也非长久之计。只是,你想叫元霸兄弟带她去哪里?咱们既然要成全元霸兄弟,就要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再为他计划计划放好。”
李靖微微一笑,又在刘文静耳边低声说话,如此这般,刘文静闻言大喜,不住点头称是。两个商量妥帖,又喝了几碗酒,这才下酒楼各自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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