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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公堂。
惊堂木一拍。
“堂下何人?”
宋喜妹背脊挺直跪于公堂之上。
“民女莘县宋家村,宋大林之女,宋喜妹。”
“状告何人?”
“继母,石莲花,亲父,宋大林。”
“你有何冤屈,细细道来。”
“是。”
宋喜妹直起身。
她能感觉得到,自己身后有一道鼓励的目光,支撑着她在头顶青天煌煌官威之下,条理清晰地吐出压在心头的恨和怨。
这一刻,她心头有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恳请知州大人,县令大人,为民女做主。”
郭纯表情肃正坐于高悬明镜之下,卞海居于副手。
“传被告石莲花,宋大林,堂上问话。”
石氏被押至公堂上,直接往地上一跪,“大人,民妇冤枉啊!”
哭嚎声登时响彻公堂。
郭纯忍不住眉头一抖,“肃静!”
石氏收声不及,直接打了个嗝。
“石莲花,宋大林,本官来问,你来答便是。”
“自你嫁入宋家门,可有慢待宋大林前亡妻之女宋喜妹?”
石氏想都没想摇头,“大人,民妇对喜妹,是,是当做亲女一般看待的。”
“宋大林,你妻石氏所说是否属实?”
宋老三抬头看了一眼前面跪着的细弱背影,面上闪过一丝挣扎,继而恢复冷硬:“是。”
听见身后的声音,宋喜妹肩头忍不住一颤。
公堂外,跟过来的宋家村村民跟着嘘了一声。
有人小声嘀咕起来。
“宋老三家的回那话亏不亏心?”
“她也不敢说她在家天天折腾喜妹啊!那官老爷还能饶得了她?”
“这倒也是。”
“没想到喜妹还真把她爹娘给告了。”
“看见坐在堂上窗户边的那一对男女没,昨天要不是他们,喜妹跳河都救不回来了。”
“真是作孽啊!”
守在县衙公堂门口的官差:“······”
公堂上,郭纯语气平静地继续问道:“可宋喜妹状告你们强迫她做黄有财的小妾,并为了让她屈从先是不给她饭吃,后又把她锁在房中,可有此事?”
石氏头摇得像拨浪鼓,“大人,这都是喜妹那死丫头胡说八道。”
“那你欲将她送到黄有财府上做妾,并收了黄家一百两银子的定金,可有此事?”
石氏嘴角的横肉哆嗦了下,顿了顿才出声道:“没有。”
她把钱藏的好好的,谁都没说,就不信有人能找出来。
“宋大林,你妻子的这番回话,你可有添补?”
宋老三衣服下的胳膊被狠狠扭了下,回过神来摇摇头:“回大人,没有。”
“你们可要想清楚了,这公堂之上,容不得一句妄言,要是让本官知道你们说了谎,搪塞本官,轻则上板子,重则可是要坐牢的!”
石氏脑子嗡了一声,不过话已出口,也只能咬咬牙认了,“大人,民妇没有说谎。”
老宋可是喜妹她爹,要是喜妹还想做人嫁人,就不信喜妹敢把他爹送到牢里去。
想到这,石氏又镇定下来。
却不知道就在刚刚宋老三说了那一声是,又没否认的时候,喜妹的心里,已经没有宋老三这个爹的位置了。
“传黄有财,白瑞!”
石氏猛地直起身来。
黄有财被半拖半拽着上了公堂。
抬头一看是,堂前正中坐的是个生面孔。
他是认得县令卞海的,但现在就连县令就屈居下位,就只说明现在审案的这位,官职比县令还要大。
他到底犯了什么事啊?
不等问话,黄有财已经自己开始反思起来了。
等到一低头下跪,对上一张满是横肉的脸,又是一愣。
这一冷他下跪的动作就顿住了,被身后的官差使劲拍了下肩膀,才回过神来。
“小民,叩见两位大人。”
白管家跟在他身后跪下,扫了眼前面跪着的三道背影,心里多了分思量。
“黄有财。”
“小民在。”
“你可知可知本官为何传唤于你?”
“这······”黄有财认出了石氏,心里隐隐有了眉目,“小民不敢妄言!”
倒是知趣。
郭纯眼帘微扫,掠过窗边正坐着悠闲喝茶吃点心的两人,嘴角不着痕迹地抽了抽,视线又回到黄有财身上,“下面本官来问,你答。如若有一句谎话,本官严惩不贷!”
“先把石莲花,宋大林带下去。”
石氏被迫带走,路过跪在地上的黄有财时,她想给这人使个眼色,奈何对方一直低着头,她这边刚准备张嘴,本来按在她肩膀上的手就挪到了她嘴上死死捂着,只能瞪大眼睛被拉了下去。
“黄有财,本官且问你,可认得刚才那两人?”
黄有财有些暗恨那宋家的小丫头没想到如此烈性,现在人既然已经在官爷面前露了面,他之前那一番盘算指定要落空,想到这他忍不住咬了咬牙。
在心里衡量再三,“会大人,小民识得。”
“你一富商巨贾,因何识得那名乡野村妇?”
黄有财在心里斟酌了片刻言语后,才小心开口道:“月前,小民在巡店途中,偶然间得见一张绣屏,因其上绣图技艺超凡,便动了心思,着人辗转打听,欲把这等人才收揽于小民那布庄中。好在还算顺利,小民找到宋老三家便跟那石氏说明来意,石氏当场愿以二百两银子把人卖予小民,小民担心她不认账,还立了契书,并让小民家里的管家送了一半的定金。”
“当时你可知道你要找的人是石氏的女儿?”
“······”黄有财面上多了几分心虚。
郭纯见状,拿起惊堂木一拍,“说。”
“是是,小民知,知道!”
“那宋家女可曾点头?”
“当,当时那宋喜妹不知道。”
“也就是说,你们在当事人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形下,达成了买卖人口的交易?”
“大人,”黄有财小声弱弱地反驳,“石氏是宋喜妹的娘亲,再者小民还给了宋喜妹妾室的身份,这也,不算埋没她,她了!”
郭纯面色黑沉下来,“若是你们这般做法,险些逼死一个妙龄少女呢?可还觉得理所应当?”
“什,什么,逼死?”黄有财瞪大眼睛,视线落在前头那道跪着的纤细背影上,心头一阵突突直跳。
李孑放下茶杯从半扇屏风的后面走出来,目光冷厉地扫了眼地上跪着的黄有财,“宋喜妹自始至终都没有点过头,反抗无果被石氏锁于房中不给饭吃,昨夜她跳窗欲投河轻生,要不是我恰好听到动静把人救起,她现如今已经香消玉殒。如此,你可还觉得自己的做法是对的?”
黄有财呐呐不敢言。
“黄员外,”李孑冷笑出声,“你以为自己多大魅力呢,还一个妾室的身份,你脸可真大!”
郭纯:“······”怎么这还挖苦上了,虽然听着还是很爽的,但这是公堂上啊!
好在李孑也知道见好就收,她转头看向郭纯,“大人,敢问这间接杀人未果,依中秦律例,该当何罪?”
郭纯:“······”这问话,真是太熟悉了!
上一个被这么问的,还是他监的斩呢!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但此事报官的宋喜妹虽然是受逼迫,但一来逼迫她的是父母亲人,二来又是她自杀未果,姿势不能一概而论。
“把石莲花,宋大林带上来。”
等人一上堂,郭纯直截了当:“黄有财已跟本官坦白,是你二人私立契约,险些逼死宋喜妹,他已经签字画押。石莲花,本官问你,可还有话说?”
石氏直接跪坐着呆愣在地上。
“民,民妇······”
郭纯面上一沉,“石莲花,宋大林,你们两个可还记得方才本官的问话?”
石氏和宋大林脑子这会总算转到前头,脸色顿时煞白一片。
黄有财既然招了,那就说明大人知道他们方才是说谎了!
她的反应倒也快,拉着宋老三就往地上磕头,“大人,民妇,民妇有罪,求大人饶命!”
郭纯冷冷哼了一声。
撞了南墙,才知道求饶。
公堂外。
宋家村的一众村民们把这一番反转看得津津有味。
“这石氏也是罪有应得,平日里嚣张跋扈也就罢了,居然在青天大老爷面前也敢撒谎,这下兜不住了吧!”
“不过喜妹那丫头也挺冷血的,你看她爹娘头都磕破了,她连头都没回,一声都不带吭的。”
“摊上这么个后娘,被逼地差点就死了,搁你身上你能原谅?”
“设身处地想一想,喜妹对石氏恨着呢,宋老三刚才那一番作为,估计也让喜妹彻底心冷了。”
郭纯八风不动,石氏磕的脑袋晕乎乎,看见还跪在前面的宋喜妹,爬过去扯住她胳膊,“喜妹,是娘错了,我回家就把那一百两银子退给黄员外,你跟大人求求情,我们可是你爹娘啊,你难道真想让我们坐牢吗?你别忘了你还有个弟弟呢,我们要是坐了牢,你和你弟弟可怎么办?”
喜妹垂眸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很平静,平静到让石氏心头猛地一凉。
下一刻,她的手被狠狠拂开。
“我不想再给你们一次卖我的机会了。”
“不不不······”石氏慌忙摇头。
“我也不想听你和石头每天死丫头,赔钱货的叫我了。”
石氏只知道摇头。
“你们现在这个样子,都是咎由自取。”
“不!”这回是宋老三出了声。
喜妹看了他一眼,缓缓勾了勾唇,眼底一丝情绪也无,“但凡爹您对我有那么一点点的爱护,我也不会选择走上这条路。”
“爹,娘,是你们逼我的。”
宋老三在这一刻才真真切切的体会到,
他是真的失去这个女儿了。
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喜妹朝郭纯磕了个头,直起身来,“恳请大人,今日,宋喜妹愿与宋大林,断绝父女关系,从此之后,只当是陌生人。还请大人恩准。”
“罢了,卞大人。”
卞海起身,“下官在。”
“宋大林枉顾父女之情,纵容妻子险些逼死亲女,又在公堂之上为了维护妻子,做下伪证。种种作为,不堪为父。就在此公堂之上,与他们一份断绝关系的契书吧!另给宋喜妹设立一女户。”
卞海垂眸应是。
“另,石莲花,宋大林二人方才在公堂之上谎话连篇,企图欺瞒本官,又有虐待险些逼死亲女在前,杖责三十大板,念其二人还有一儿,两年囚刑等到他们儿子成年之后,再予以执行,但每年仍要缴纳缓刑费用二十两银,不得违抗,否则囚刑加倍。”
“黄有财,此事你是因,非法立契险些酿成人命在后,本官念你在公堂之上态度坦诚,又年岁不小,仗刑可免,但仍需上罚没八百两纹银,并赔偿此次受害之人宋喜妹五百两纹银,你可有异议?”
黄有财听得银子数额心里一阵阵抽疼,面上还带感恩戴德,“小民,并无异议。该罚,该罚!”
好想哭!
郭纯摸了摸胡须,余光瞥了眼李孑的方向,惊堂木一拍,“退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