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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倒推至半个时辰前。
苏陵府城郊一处两进小院内。
幽静的室内未点烛火,晚风穿堂而过,细碎的月光洒在有些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如水轻柔。
平静中透着一股冷意的声音缓缓响起,“你方才说,今晚本该万无一失的计划,被一个小和尚给破了?”
“是。”跪在地上的人穿着一身平常百姓的粗布短打,背脊挺直,他垂着头,目光定在月光淌过的地面上,眸中一片死寂。
“去把人解决了,回来领罚。”
轻飘飘一道命令出口,一条人命在他看来不足为道。
惹得他心情不好了,一条人命也就让他暂且消一消气。
“大人,”跪在地上的人姿势还是一动不动,只不过他那双死寂的眼里多了一抹挣扎,“那只是一个孩子。”
“你想抗命?”
“属下不敢。”
坐在高位的男人手指间把玩着一颗珠子,珠子是常见的玻璃珠,上面还有几处碰撞出来的坑坑洼洼的痕迹。
把玩着珠子的那只手突然一扬,珠子落在地上,咕噜噜滚到地上跪着的男人面前。
玻璃珠被月光覆盖,折射出来的光芒顿时刺到了他眼里。
他眨眨眼,感觉眼睛有些痛。
伸手把珠子捡起来,攥紧,珠子上面的凉意从掌心一直蔓延到心里。
“属下遵命。”
**
凌江楼。
甲字三号房。
李孑突然从熟睡中醒来,睁开眼睛。
耳朵轻轻动了动,她抬头看向房顶。
上面有轻之又轻的脚步声,挪动瓦片的声音。
目标是她这个房间。
毛贼,还是今天晚上被明尘坏了事来寻仇的人?
李孑更趋向于后者。
他们是第一天入住,毛贼行窃,一般都会提前踩好点,直接上来就行窃的可能性不大。
反倒是今晚。
那隐藏在黑暗里的马车,还有马车周围隐藏着的人,那个少年的身份想来并不简单。
那样看似是意外的事件,想来也不是意外。
而明尘恰好好心地坏了对方的事。
李孑把脑海里这一瞬间闪过的念头迅速过了一遍,抱起身侧熟睡的林宪起身,快速开门走出去。
打开对面卧房的门,团子和明尘正在床上睡得四仰八叉。
李孑低头,对上林宪已经睁开的眼睛。
对方懦懦喊了声:“先生?”
“醒了!”李孑把人往床上一放,“把团子和明尘叫醒,我们这来客人了。”
林宪听得脑袋一懵,“客人?”
李孑已经快步出了房间。
刚合上身后的房门,迎面就是从对面卧房里刺过来的长剑。
早有防备的李孑侧身一闪,抬眼就看见了对面手持长剑的男子。
一身粗布短打,不掩凌厉气息。
见她躲过这一剑,对方手上招式一变,陡然间更加凌厉起来。
一招一式全是要命的打法。
见这人毫不犹豫上手就要取她性命,李孑一开始还护着房门闪躲了几招,待察觉到只来了这么一个杀手后,心头顿时没了顾忌。
房间虽然不小,但打斗起来就显得无比狭小了。
对了几招,李孑心里也有了底。
对方武功不弱,走的是纯炼体的路子。
招式阴诡,出其不意,深得刺杀要诀。
她的对战经验一部分是和莫惊澜对招,另一部分是在漠北战场上所得。
两者均是大开大合,光明正大的打法。
如果是没有防备,自然是她自己吃亏。
但现在正面相对,对方的刺杀之术只能使出不足三成。
二十招之后,李孑压制住对方,手上两枚弩箭出其不意的飞出,一枚弩箭钉在这人肩膀,另一枚弩箭落在他颈侧,划出一道血痕。
对方动作猛然一僵。
长剑跟着脱手。
李孑伸脚一踹,把长剑踹到角落里。
“手下败将!”
对方眼见刺杀失败转身边想逃,李孑冷笑一声,勾了勾手指。
银丝带动钻入体内的银针,搅动肩膀上的血肉,房间里响起一道短促的闷哼声。
李孑朝后面躲在门缝里偷看的三小只伸手。
“团子,找根绳子来。”
“宪儿,你去那长安给我们的那一包裹药丸,我记得里面有种吃了之后可以全身没力气的药丸。”
“明尘,给先生倒一杯茶来。”
三小只眼里半点没有害怕惊慌,一听李孑的吩咐,马上照做。
片刻后,刺客被五花大绑扔到地上,瘫软着手脚一动不动。
李孑搬了把椅子往他面前一坐,喝了口明尘递过来的凉茶,视线往地上的人面上一扫,“自己主动招待,还是我问你答。”
对方一声不吭,李孑不以为然,只顾自开口。
“杂技摊上的意外是你的手笔?”
“你的目标是那个少年和他弟弟?”
“你受人指使?”
“那少年眉宇间有几分尊贵之色,更有隐卫相随,想来身份不低。高门贵胄,还是世家子弟?”
荆迟唇瓣紧抿,心头却是已然翻涌起了惊涛骇浪。
他忍不住抬头,看向面前女子的眼睛。
对方一脸平静,唇角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却让他心间凉意一点点攀升。
他自认没有暴露什么,为何她好像什么都知道。
李孑接住对面看过来的视线,勾了勾唇,“在我面前,你什么都隐藏不了。”
三小只蹲在一旁,听见李孑这么一句话,转头看着自家姨姨(先生)满脸崇拜。
“你是军伍出身吧?”
荆迟眸光一滞。
沉默了片刻后,他终于开口:“你,如何得知?”
李孑目光落在荆迟身上,“进过军伍的人,出来后无论成为什么,都会从这个人的精气神里找出曾经的影子。你在军伍之中的时间应该还不短,为何出来后,就变成了草菅人命之人?”
对方又不吭声,李孑又接着问道:“你可知我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杀了你?”
“你想知道指使我的人?”荆迟动了动脖子,缓慢地左右摇了摇,“我不会说的。是杀是剐,你随意。”
落在这个女子手里是他不敌,他认栽,只愿大人能看在自己这条命的份上,留阿楚一条性命。
“这个玻璃珠,是你的吧?”
李孑摊开手,掌心赫然放着一枚表面上有些小坑的珠子。
看地上原本一心求死的人目光猛地一变,李孑眉梢轻扬,“刚刚和我交手的时候,你没握剑的那只手就一直紧紧攥着,攥的就是这珠子吧?它肯定对你很重要。”
荆迟偏过头,眼角余光却是始终停留在那枚珠子上。
眼神出卖一切。
李孑却是突然收回手,玻璃珠在她手上跳跃,突然又消失不见。
荆迟本来无力的身体猛地前倾。
“咔!”
膝盖撞击到地面一声闷响,他却像是根本感觉不到一般。
只顾着急声问出口:“珠子呢?”
李孑伸出另一只手,拇指和食指捏着珠子,听着那声闷响牙酸了下,眼睑微颤,“你本性刚直,做得却是世人不齿之事。心有留恋,却又一心求死。你背后的那个主子,恐怕并非你真心效忠吧?”
“你有把柄在他手上,还是,”李孑看了手里的珠子一眼,“他扣着你所珍视的人,以此来威胁你?”
“看来是第二种。”
“这玻璃弹珠是小孩子的玩意,你主子用来威胁你的人,是你的亲人吧?弟弟,还是妹妹?”
“看来是弟弟。”
荆迟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视线,他现在只想往后缩,缩到墙角的暗影里。
他从没见过这般可怕的人。
明明自己什么都没有说,但在这个女人面前,他好似没有任何秘密一般。不管是过往,还是内心最隐秘的事情,都被迫彻底暴露在对方面前。
“你觉得你死了,你那个主子会善待你的弟弟?他在你主子的手里,能起到的唯一作用便是来牵制你,你死了,他自然也就没什么用处了。”
“没用的人?”李孑顿了顿,轻笑一声,“以你那主子的手段,没用的人,应该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吧!”
荆迟想捂住耳朵,入耳的那一声声言语是他最恐惧的事情。
跟了那个大人这么些年,他又如何不知道对方的为人和秉性。
方才他说出那句求死的话,也不过是对自己的一丝近乎奢望的安慰。
“你到底想要如何?”
李孑看着地上眼珠子血红的男人,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
她往前,对方就挪动着往后退,一直退到后背靠上墙面。
李孑站住脚,微微弯腰,“你还没想通,我现在是在策反你啊!”
荆迟猛地瞪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