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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处已经偏离了轨道,如冰上行走,小心翼翼去迈每一步,很怕哪步走深了就一脚踩空了。
但这样的状态哪可能长久,要不就是真的踩空了彻底掉水里,要不就是找到条好路,从此踏踏实实。
这俩人显然都没找到那条合适的路。
他们最终还是分开了。
尽管原野说了好几次不会分开的话,尽管他说每一次的时候都是真的那么笃定。
可最后不还是走散了。
这可能是早就能预料到的结果,他们从灵魂上就是不同的两个人,这些年的相处,靠爱情掩盖本该有的这些矛盾和摩擦,这是总有一天要面对的。他们的分开甚至没有任何事情去推,用不着,或者说还没等到发生什么,平平静静的状态下就那么发生了。有时候玻璃的碎裂只需要一个指头那么点的弹孔,就能让整片玻璃稀里哗啦彻底垮下来。年久日深,裂纹早就在了。
说来多可笑呢,他们的结束竟然仅仅因为一件外套。
方绍一那部戏拍完有几天了,他从英国飞回来没到一周,时差留下的反应还没彻底散干净。原野时间挺紧的,这也是他们俩的常态了,方绍一歇着的时候原野一般都挺忙的。方绍一后面什么工作都没接,想要留下一个长假期,等原野忙完俩人出去走走。
原野要经常两个城市来回跑,确实很忙。
有天原野开车回来,到方绍一公司接了他,俩人一起回原野爸妈那儿吃了晚饭。原野说话有点鼻音,瓮声瓮气的,听着像感冒了。
车停得有点远,吃完饭出来得走一会儿,原野只穿了个短袖,刚下过雨,天有点凉。方绍一皱眉说他一句:“穿这么少。”
原野都没怎么当回事儿,糙惯了,也皮实,从来不注意这些,倒是方绍一还有点低烧。他笑了笑说:“没事儿,不冷。”
“感冒了自己不知道?”方绍一脱了外套,递过去,“穿上。”
原野没接,晃了下脑袋:“没感冒,你穿着,我真不冷。”
方绍一没再和他说,外套展开直接要搭原野身上,原野往旁边跳了下一躲,之后还嬉皮笑脸的:“在外头呢哥,别拉拉扯扯,让人拍了咱俩又得上微博。你穿着吧。”
他跳到一边的动作有点夸张了,方绍一动作顿了一下,手上的动作落空,胳膊还僵着。
之后方绍一什么都没说,沉默着把外套又穿回了身上。原野粗神经,低头看着手机上的消息,头都没抬。
所以方绍一突然开口的时候原野还有点懵,思路没接上。方绍一问他:“你怎么这么犟。”
“嗯?”原野抬头看他,“什么?”
方绍一没看他,只是又问了句:“你到底别扭什么。”
原野眨了下眼睛,隔了几秒脑子才转明白。方绍一脸色有些沉,原野手机上消息回了一半,他抿了抿嘴唇,把消息回完,然后手机揣回去,伸手去碰了下方绍一的手,抓住了攥了一把,笑着问他:“生气了啊?”
方绍一说:“没有,就是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原野都不知道他生气的点是什么,反正他们俩最近经常这样,很多小事上莫名其妙就会心烦意乱地有摩擦。原野不知道他从哪儿生的气,就更不知道怎么回他这话。
到了车前,方绍一拿回手,原野手心空了,他下意识虚握了下拳,没能留住什么。
他们现在就是这样的,没来由的摩擦再小心地和解,不停地循环。
方绍一哪是会在意这些小事的人,他和原野很少生什么气,包括现在应该也没有生气。只不过长期紧绷的神经已经让他们太敏感了,关心则乱,想得越多就越敏感尖锐。谁再有地位再有名气,说到底也都是普通人,是人就躲不开这些。
感情把人拉下神坛,谁都不比谁清醒。
上了车之后就是长久的沉默,方绍一的眼里黑沉沉的,原野看了一眼之后就转过头不再看。
后来是原野先打破沉默,他问方绍一:“宝贝儿,你得让我知道你生什么气我才能知道怎么哄你。”
方绍一脸上表情都没变过,他一直看着前面,过会儿沉声说:“你也得让我知道你都在想什么,我也很想知道。”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带了疲惫,原野一下就听出来了。他们不是只有这一件事,他们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相处都很刻意,但刻意也没刻着好结果。
都挺累的,谁也不轻松。
方绍一语气里的无奈和无力感,像是让原野的心过了一下电,火烧火燎的疼。
原野脑子里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想了什么嘴就直接传达了:“既然这么累那就……”
方绍一侧头看过来,眼神死死盯着他。原野后面两个字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口,没舍得。太疼了,说不出。
他没说完,方绍一转回头去,问都不问。
沉默了一路,车里的空气像是都凝住了,有种让人窒息的沉闷。
最后车开回家,停进地库,方绍一一脚刹车点下去,同时也开了口:“话说完吧。”
原野解了安全带,低着头想摸烟,但是他已经戒烟有一段日子了。
现实都摆在眼前,这么长时间的状态两人都清楚。捋不清了。
多说不出口的话最后也得说,那晚睡前原野在黑暗中轻声说了句:“我想让感情一直年轻鲜活,咱们别让它变成老弱病残吧。”
方绍一始终没开过口,他沉默得像是不存在,连呼吸的声音都那么轻。
原野用了多大力气说了那句话,十几年的力气全用了。
的确是感冒了,之前没觉得,这天早上全身连骨带肉都在疼。嗓子说不出话,喉咙的烧灼感也让他不想再说话。方绍一从始至终没看过他,早上起来方绍一就下楼了,上午还去了趟公司,中午回来的时候给原野带了粥。
原野没有什么胃口,但还是全吃了,一粒米都没剩。
方绍一始终平静,若无其事。原野把粥吃完,俩人坐在餐桌边都没动。方绍一突然伸手碰了下原野的额头,说了句:“你烧还是我烧。”
都没烧,都挺清醒的。
方绍一看着原野的眼睛,问他:“想好了?”
原野力气都抽没了才说出昨晚那句话,无论如何这个回答他答不出。
方绍一等他很久,后来方绍一站了起来,声音有些低沉,但很平静,又问了他一次:“是不是想好了?”
原野头疼得快炸了,哪儿都疼。他还坐在那儿,看着方绍一的眼睛渐渐变红,四目相对,原野眨了下眼睛,嘴闭得很紧。方绍一长长地叹了口气。
方绍一扯下脖子上戴的戒指朝原野扔过来的时候,原野伸了手去接。他们平时这么扔东西原野就没接不住的,手很快,但这天不知道是因为病了还是怎么,这细绳他就没接到。金属小环掉在地上,细微的一声轻响。
那点小声音直接敲在原野心上,心就也像玻璃,一片一片碎了满地,碎片割皮带肉。
方绍一走了之后就没再回来,原野给他打了几个电话,方绍一都没接。后来原野给吉小涛打了一个,吉小涛也看出他俩出问题了,说话都小心翼翼,说方绍一没什么事儿,让他不用担心。
原野说出口的话几乎就没后悔过,他决定做的事儿也从来不犹豫。
但是这事他一点不洒脱,也很快就后悔了。
原野三十二,他和方绍一在一起快十五年了,没有方绍一的那一半时间,都快想不起来是什么样了。怎么分开?
原野是真的后悔了,尽管没人比他更清楚对现在的他们俩来说,只有这一条路走了。可他还是后悔了。
方绍一再回来的时候离婚协议都一起拿着了,放到原野手边,和他说:“签吧。”
原野声音哑得快说不出话,问他:“我给你发消息你看见了吗?”
方绍一不答他这话,又重复了一次:“签。”
原野看了看那几张纸,他们俩没孩子,离婚涉及不到养孩子的事儿,上面写的基本全是财产分割,原野大致扫了几眼,然后笑了声,方绍一还真是大方。
原野摇了摇头,清了下嗓子才说:“哥,咱俩再聊聊。”
方绍一笔塞进他手里,声音越来越冷,皱着眉和他说:“不聊了,签字。”
原野鼻子发酸,他放下笔伸手揉了下,之后低低地说了句:“这么分财产不对劲,重分吧。”
方绍一拽过椅子,坐下了,点头道:“行,你说怎么分。”
原野两只手都放在头上,抓了抓头顶的发茬,脸埋在胳膊里说:“都给你……”
方绍一闭了闭眼,缓了片刻才说:“你还想要什么你就说,没想要的你就签字。”
原野保持这样的姿势没动,他几次清了嗓子想说话,一直没抬头。最后原野开口的时候声线都不稳了,加上哑了的破嗓子,话都快听不清。他很少让自己这么狼狈,原野说:“……哥我不想签,我不想离。”
方绍一沉默着看他,原野胳膊放下,趴了下去,他脸埋在桌子上,额头在手腕来回蹭了两下,声音破碎:“我把话收回行吗?我哄哄你……成不成啊。我怎么签……你把我手剁了自己拿去签行吗?”
外面还是下雨,窗户上噼噼啪啪的雨滴给房间里也染上了一丝清冷。方绍一看着原野趴在那儿的后脑勺,眼里一片墨色,深不见底。眼底分明也是红的,一片破碎的红斑。
“说句话吧哥,”原野趴着又继续说,“我好好哄你行不行啊……咱把它撕了吧。”
原野很少用这样的姿态和这样的语气说话,是真的服了软。他始终没抬头,话都闷在里面,鼻音重重的。
他从来没这么跟方绍一求过什么,也只有在床上求爱的时候才偶尔这么玩。他想要什么也不用这么费力去说,用不着。而且原野哪有什么太想要的东西,这辈子最执念的无非就是个方绍一。
原野把那几张纸推回到方绍一手边,坐直了看着他说:“咱重头来行吗哥?”
耍赖原野是会的,方绍一也愿意看他耍赖。但这会儿原野放赖不签字,方绍一却没买账,他抓着那几张纸,纸上攥出道道折痕。方绍一站了起来,椅子跟地面摩擦出刺耳声音,那几张纸被方绍一摔在原野手边,“啪”的一声。
方绍一走过去,站在原野背后,笔塞进他手里,之后攥着他的手,狠狠捏着,真用了力。
“你想了多久了?”方绍一的声音恨不得都是带着冰碴的,两人的手握在一起,一个挣一个握,互相用力,笔在两人手中发颤。这个姿势等于方绍一把原野扣在了怀里,他嘴就贴在原野耳边说话,多亲密的姿势。
“这句话你想说很久了,说了就别收回去。”方绍一说话的时候呼吸喷在原野耳朵里,原野半边身子都麻了,方绍一继续说,“十五年了吧,你要什么我没给你。”
方绍一捏着原野的手,狠狠砸在那张纸上,俩人都疼。鼻尖戳在纸上,留下个小小的黑点。方绍一说:“你不是要它?那你还犹豫什么?”
原野的力气怎么可能比方绍一大,方绍一打戏拍过多少,正正经经练过多年拳的。原野骨节都快被捏碎了,被方绍一捏着手,力透纸背地签下了“原野”。
原野向来说一不二,方绍一不是?方绍一决定的事也没轻易改过,他很少情绪强烈地表达什么,像是没脾气。但他像现在这样执意要做什么,原野很清楚那就拦不住。
方绍一要离婚,那这婚就肯定要离。
原野甩了甩之前被方绍一捏着的手,指头张开又合上,之后用这只麻木的手抚了抚心口。
都挺麻的,空了。
方绍一二十岁,原野十七岁,那年他们都是炽热少年,试探、碰撞,之后自然而然爱了一场。
爱了五年,两个疯狂的年轻人不顾一切昭告天下,怕什么,爱都在呢怕什么结婚啊。
又过十年,一纸协议一个戳,换了一张离婚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