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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江执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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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老师的声音碾着肖也的无奈声落过来。

    “倦勤斋之所以关了将近60年,就是因为找能修复翻簧工艺的人太难。这里在没修复的时候啊,一进来全都是灰尘,200多年的灰尘啊,不少竹丝因为虫蛀风化脱落,竹编散架、碳化,颜色也变黑,还有龙床上的图案都模糊不清了,颜料更是一碰就碎,谁敢动啊?”

    “这里的两百多年前,工匠用的就是翻簧工艺,文物修复技术难度特别高,幸好后来找到了竹编的非遗传承人,倦勤斋这才得以面世啊。”

    说到这,许老师深深叹息了一声,这里的每一样都是珍宝,修复工作不易,稍稍不小心就能毁了时间留下的痕迹。

    肖也拉着盛棠寻找修复点,边找边感叹老匠人的修复手艺,修旧如旧,真是看不出丝毫修复后的痕迹,却又能重现它们的光彩。

    盛棠小声对肖也说,“换做是我的话,肯定要把这里的灰收集起来,两百多年的灰啊……”她转头看了一眼许老师,确定自己的声音不会被旁人听到后,声音又压低了一层,“做个漏斗,对外声称是来自故宫两百多年的高龄灰,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肖也忍不住笑了,胳膊一伸勾住她脖子,“别做梦了小皮糖,这里每一样都是文物,怎么干净的进就得怎么干净的出。就像徐志摩说的,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从这里出来非但不能带走云彩,连灰都不能带走。”

    盛棠被他勒得快喘不上气,一拍他胳膊,“松开!再不松开我咬你啊!”

    关于倦勤斋的修复情况沈瑶是略知一二,她便跟许老师详细探讨这件事。

    盛棠没能参与,因为江执又折回来了,见她身边跟着肖也,冲着她一招手,“小七,过来。”

    这个时候叫她肯定有好事。

    果不其然,跟着江执的脚步往里一进,盛棠就惊呆了。

    足足有半分钟她才缓过神来,叹了一声“天哪……”

    窜过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通景画!这就是目前全球保存面积最大的通景画!

    第二个念头是:乾隆也太爽了!

    “这边。”江执伸手将她拉到宝座和戏台中间,“你再看。”

    最佳观测点。

    就跟之前江执在0号窟找了最佳观测点让他们看壁画的效果一样。

    盛棠眼瞅着眼前壮观的画幅,一时间激动得难以言表。

    四壁、穹顶,大幅通景画覆盖,头顶串串蓝紫色藤萝花,真真像是在脑袋上盛开一样,又朝着两边倾斜,形成奇妙的立体感,身在其中似乎都能闻到清香。

    站在屋中央,又会觉得头顶的花正在慢慢盛开,哪个角度都有怒放的既视感。北墙有春日景致,院落有斑竹透空隔断,牡丹花于隔断的缝隙芳香阵阵。

    盛棠细看,就能瞧见江执所说的翻簧工艺。

    画中还有月亮门,与南墙内搭建的月亮门遥相呼应,会让人产生穿过月亮门就能进入花园的错觉。

    盛棠指着穹顶,对江执说,“我在欧洲的教堂里也见过这种天顶画,但是这儿用了全景技法,太牛了。”

    江执站在她的身后,伸手搭上肩膀,微微扳正了她的身体,“你看,这就是中国笔墨表现的绘画形式,就算在黑暗里也能看到花的单点透视。”

    盛棠点头,这方面就是她的强项了,“所以,这种绘画形式跟中国传统绘画的散点透视正好相反。而且全幅通景画虽然用的是中国绘画笔墨,但是保留了那时候西方正在流行的巴洛克艺术风格。”

    又啧啧了两声,“结构太巧妙了。”

    江执低头沉笑,“行啊,有模有样。”

    盛棠觉得耳廓痒痒的,是他呼落下来的气息,一扫,顺着毛孔直往心里钻。她一缩脖,“我是专业的好吗,什么叫有模有样啊。”

    头顶是江执的低笑。

    揶揄的,可听着又是轻松的,温柔的。

    盛棠觉得……耳朵出问题了。

    他能温柔?

    呵呵!长笑两声。

    沈瑶他们过来了,肖也一声惊呼,“我去!”

    吓得盛棠一激灵,只觉心中有鬼,紧跟着往旁边窜了窜,离开江执的气息范围。

    肖也紧跟着说,“这是画啊……”

    盛棠有掐死肖也的冲动。

    江执盯着她的脸,抿唇浅笑,故作漫不经心往她身边来了两步,低低问了句,“你刚才紧张什么?”

    “哪有……”盛棠一转头,江执已经笑着经过她了。

    许老师跟大家介绍说,现在大家看到的通景画,之所以色彩艳丽栩栩如生,是因为当时故宫跟多方专家共同合作,历经数年倾尽全力修复的成果。

    然后提到了一个人。

    “当年首批技术支援的专家里就有你们研究所的,薛梵教授。”许老师说到这儿叹了口气,“可惜了,薛教授是难得一见的修复人才,更可惜的是我无缘见着薛教授。”

    薛梵是敦煌研究所的传奇,肖也和沈瑶自然清楚,与此同时是更加好奇。对于他们后辈来说,薛梵就像是活在壁画传说里的人一样,提到敦煌壁画大家首先会想到薛梵。

    那个时代,修复师们留下的影像资料少,像是肖也、沈瑶他们虽说多年待在研究所,可也没能一睹薛梵的风采,只知他的本事无人能及。

    因此一听许老师主动提起,他们就来了兴趣,追问有关薛梵教授的事。

    其实许老师知道得也不多,毕竟没有直接接触。“我只知道这里有一部分是薛教授修复的,主要就在颜料和画技上,具体是负责哪一区域的修复我还真不清楚,所以说遗憾呐,当年我还没资格参与修复工作。当然,如果你们感兴趣的话,回头我可以帮你调资料,当年各位专家的修复情况都有记录。”

    江执没参与他们的谈话。

    手插兜站在月亮门的画前,沉默。

    画中的月亮门外就是庭院,庭院中站着正在梳理羽毛的丹顶鹤,高处有两只喜鹊翩翩起舞。

    盛棠转头去看江执,一时间突然想起了那句话: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桥下看你。又恍惚觉得,他就在画中,如穿越了百年。

    但是,看着他侧脸的神情又不像是在欣赏画中美景。

    他抿着唇,下巴的弧线就显得绷紧,似有思索却又目光沉沉。

    盛棠从没见过这样的江执,倍感奇怪,走上前。

    顺着他的视线落在前方的画幅上……

    左看右看都觉得画工精湛。

    “怎么了?”

    江执许久才开口,嗓音低沉得很,“当初修复完的鹤顶,远比现在的要鲜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