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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千檀回到堇王府,赵阚楚方释下手中书卷。自昨日中书舍人黄元立带了高蔼诏书的音讯,赵阚楚便有些会意,但仍有几分不得要领。
虽说今时朝局动荡,但也只是暗潮涌动,仍要惺惺作态。大臣中自作聪明的,留着心眼四处奉承,看似与世无争实则是心系着富贵荣华;优柔寡断的,恰是哪边都不奉承,尽忠职守不敢多言多问;最是老谋深算的,审时度势,算定天时地利,才终站定一方人和。不过现下尚早,敌我相煞,未至快刀斩乱麻之时。
赵阚楚一直私以为黄元立一干在三省六部中握了些实权之人尽在审时度势,如今正不知递的这一盏是贡酒还是鸩酒,心中又有疑虑高蔼一事是归边棋所为。
归边棋在江湖上威名赫赫,各门各派无能望其项背,奉辞更是江湖上闻名遐迩之人,赵阚楚因着三月前的“缘分”,才得以相识。
“奉辞可说些什么?”
听了赵阚楚问这一句,千檀欲言又止,奉辞是说了不少,又似是并未说什么,一时有几分惊愕。
既王爷问的是奉辞,那答话里便掺不得自己的意思……
赵阚楚面上已见愠色,千檀忙道:“只说要看宋旬如何查案,又说李琛是辞官去的,向王爷问安。”
赵阚楚将千檀慌张神色尽收眼底,千檀于江湖行走多年,素日里是个机灵的,莫不成问奉辞是错了人?
归边棋中杀人行事皆三人为一组,筹谋的称“观局”,行刺的称“棋手”,剩一人观棋不语,委身计划之外,行动之中。赵阚楚低头看着书卷,奉辞是棋手,若无隐情,应是仉亓为观局,余一人乔琰生望风。
与此三人接触之中,唯仉亓最为深不可测,亦不好近身,只有前几日由着奉辞见过一面,想来也不好问出什么。
“可有何见解?”
千檀只觉思绪很乱,顺着方才理出的头绪,才缓缓道:“会不会是……官家的意思。”
赵阚楚手中的书卷,悄然拢合。
“官家的意思?又与我说官家?”宋旬看着眼前低着头的孙捕头拍案而起。
自昨日事出到今晨查办,孙复始终畏首畏尾。宋旬并非不知孙复的忧虑,可这案子若不查清便不能酌情上告,将所查到的皮毛尽数呈报是为下下之策。
孙复许久默不作声,宋旬心知使此人得用需从长计议,遂转了话锋道:“缉捕严升可有头绪了?”
孙复摇了摇头,周河忙左右瞄了一眼,上前一步道:“城关处添了监军加重看守,于城中搜捕不过是瓮中捉鳖,已由孟捕快和石丘各带了人从城南城北向东西搜捕。”
宋旬点头:“周吏去与孟捕快相会协同缉捕。”目光又落到孙复身上,“孙捕头,我有一事另要交代你去办。”
茶楼中,奉辞、仉亓与乔琰生的酒席算是喝的方尽了兴;茶楼外,萧瑟红叶稀,远处落晖山色,恰白露时节。
奉辞酒意微醺,却不允她欢愉多时。
奉辞挑了一边眉道:“缉拿严升的布告贴了有一个时辰了,我们当是去拜会一下林员外,我与他也是多时未见。”
乔琰生因着肚里装了些酒,一时只当是神思混沌,便抻着多想了片刻。
林员外名作林汶,是个风流儒雅、巧捷万端的人物,眉眼偏细些,谈起风月是柔情似水,谈起生意又会泛出另一番精干狡黠。其父林仲言是开封城中日进斗金的富贾,于是城中相识的都称林汶一声林员外。
不过奉辞三月前被关押在堇王府两月余,“多时未见”的人多了,怎的偏偏要见这一个林员外?
乔琰生想到这,恍然了自己神思并未混沌,是当真不知奉辞此举何意。
“为何拜会?”
奉辞没有答,瞧着仉亓,仉亓冷声道:“可是因千檀口中的中书的人?”
“正是!”奉辞又瞧回乔琰生,“若千檀所言是真,这中书的人无非是中书侍郎孟获和中书舍人黄元立,若是孟获带消息到堇王府,那是张普的意思,是皇上的威吓,无非是挫挫堇王的锐气。”
乔琰生半信半疑的点了头,仉亓又听的笑了,这段话分明是唬乔琰生的。
奉辞继续道:“不过皇上现在兜的是大圈子,断不会做如此多余的事。”
这回乔琰生算是又听蒙了,“兜的什么圈子?”
奉辞摆摆手,“这圈子有机会与你详说,当下要紧的是黄元立。”
仉亓接道:“黄元立与枢密使陈贤梁有些私交,陈贤梁与张普又是水火难相容,陈贤梁也是个老狐狸,此举当是试探堇王是否有君临天下的野心。”
“错,”仉亓话音未落,奉辞的神情肃穆道:“如今朝堂上是雍郡王赵淮权倾朝野,当年先皇立储赵义,是赵淮佐助他登基,两人应是情义深重。可赵义忧心集权,以抚慰之名封给赵阚楚比赵淮高两等的爵位,却也因此举不能再多剥削赵淮的权柄。依我之见,若这中书的人是黄元立,那是赵淮要谋反了。”
仉亓蹙眉凝思,但乔琰生慵于细思,忙追问道:“何以见得?”
“虽说近年来赵淮尽显忠义,可赵义的龙椅坐的并不稳。张普看似是尽心于赵义,但尽心于赵义并无后路。必是与张普亲近之人暗中指点赵淮,为陈贤梁觉出端倪。赵淮谋反事成,张普仍能坐稳相位,谋反事败,卖了亲信便罢了。”
奉辞叹一声,“朝中为官之凶险非同寻常,陈贤梁持重,所谋之事至少有两则好处才肯下手。陈贤梁得知张普举措,应已静观许久。如今出手,定是赵淮将反。只是我尚不能想出这与张普亲近之人是谁,和当日去到木卯镖局之人一样无有头绪。”
枢密院手握虎符和兵籍,再加上中书省可谓是手握了一半文武大权。陈贤梁行事严谨,讷言谨行,是朝中可与丞相张普分庭抗礼的重臣。
仉亓不解道:“陈贤梁可是得了什么好处?”
“赵阚楚是几年前千檀来做了幕僚才崭露锋芒。黄元立不过是早些带了圣谕的风声,此举如何会意还要看赵阚楚。若当真是千檀的辅佐令赵阚楚渐入佳境,千檀与赵阚楚相商此事,二人便会私去陈国公府拜访;若是赵阚楚自身雄才伟略,千檀只是由头,赵阚楚不会惹四下误会的走险拜访陈国公府,于朝中两三句便可得知陈贤良之意。陈贤梁一是探堇王的野心,二是探堇王的虚实。”
此一番话说下来,雅间中静默少顷。
乔琰生左右听的也不大明白,索性不想了,又提起眼下之事。
“说来说去,咱们是何故去见林员外?”
“你不便露面,林府离着不远,坐林府的马车去驿馆打探城关,再和林员外打探开封财货的来去,便知谋反是否落实。”奉辞桀然一笑:“还有千檀做幕僚前,不正是在林员外处做的门客。”
雨早已停了,风中染着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