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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多年前了吧,或许是,时间已经过去太久,这种如此煎熬地,不情不愿的,痛苦的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哪里会愿意如此清晰深刻的记住自己活着的岁月呢,早就记不清楚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三十多年前,在青城云端,一个白衣少年,瘦弱卑怯,跪在门口,请求南清仙人收他为徒,这一跪,已经打破了青城云端的寂静安逸。南清后来收他为徒,从此,这个十几年来冷冷清清的修仙之地,就有了烟火气。林延和他,就像是失散多年的兄弟,两个人性格迥异,可是亲切有爱,林延为他堆起雪台子,免得他以后再练习御剑的时候从上面摔下来摔得痛,他在青城云端的炼丹室里软磨硬泡了半个月,翻遍了所有的古书典籍,炼出了难得的可治病救人的丹药赠与林延做回报。林延教他习武练剑,他告诉林延外面的世界是一种什么样的景象。林延捉弄南清师父的时候,就算是他怕得要死,也要帮林延圆谎。他们时常为了上山采药的时候谁背的草药更多而打闹,时常为了离南更喜欢谁多一点而吵架,林延羡慕他见过外面的世界,羡慕他有梦想,羡慕他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战。而他也羡慕林延,从小长在青城云端,无忧无虑,南清师父刻板严厉,而是一举一动都是爱意,林延从小穿的衣服,林延每日的饮食,林延的佩剑,林延的书籍,被褥,花瓶,香包,水杯,鞋袜,簪子,头发,发带,剑鞘,他能从林延的一切东西中看出师父对林延的爱意。后来林延顽皮,闯去凡间,为青城云端招来灭顶之灾的那个晚上,林延红了眼睛,失了理智,抄起目沙要去救南清师父的时候,他一把抱住林延,心里想的全都是南清对自己的嘱托——照顾好他。后来政治之间,一把剑从身后飞来,正冲着林延的后背,他一跃而起,替林延挡下剑的瞬间,笑了,哭了,也死去了。
林延记得,他叫秦望川,一个有些瘦弱的白衣少年。
“望川。”林延看见那个小孩子的一瞬间,眼泪“哗”地一下就掉了出来。
他的名字,他的样子,他的一颦一笑,林延无论轮回多少次,都记得真真切切,清清楚楚。
“公子,你在说什么?”那小孩子被这个一见面就哭的大人给吓坏了,还以为是个碰瓷的。
“小公子!我的妈,可算是追上了。”仆人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跑上来,站在那小孩的身后,看见林延和身边的彦一仙主的时候,吓了一跳,赶忙作揖行礼:“见过两位仙人。”
林延蹲下来,伸出手,想摸一摸那个小孩子的脸,小公子见此情此景,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望川?你——是望川吗?”
“这位仙人,是不是把我错认成你的哪位故人了?我不叫望川,在下妄虚仙门秋水。”
“秋水?”林延有些失望地默念着他的名字。
“是……望穿秋水?吼,别说,莫不是我失散多年的兄弟呢。”那小孩子笑起来。
和秦望川一模一样!
“望川,明明是你!是你!”林延不管不顾,把那个小孩子抱进自己怀里,这个举动,吓坏了彦一和仆人,更是吓坏了那个小孩子,他看着这样温柔的一个人,怎么会这样大的力气,小孩在他怀里,被他抱的有些喘不过气:“喂,你认错了!放开我!喂!”
“林延!林延!”彦一仙主在一边拍他的肩膀,可以林延却全然没有注意到。眼泪鼻涕疯狂产出,抱着那个小男孩不撒手,吓得仆人大气不敢喘,但是又不敢上前阻拦。
“公子,碰瓷儿啊?放开我先,咱们好好说,我快憋死了。”怀里的小男孩儿十分无力的敲打着林延的肩膀。
但是,嗯,十分无力。
林延哭哭啼啼的样子,一直持续到南清仙主和玄然仙人出现才结束,南清仙主几乎是把林延单手提了起来林延才肯罢休,那小男孩好像是因为供血不足,整张脸被憋的通红。
“叔叔,你可来了,我差点憋死过去。”小公子大口喘气,想从刚刚的缺血当中恢复过来。
林延还是哭,直勾勾地看着那个小男孩。
“秋水,你先回去,一会儿叔叔再叫你。”玄然仙人招呼着仆人把小公子带回去,小公子临走的时候,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一眼林延,不知道为什么,眼神之中,居然带着对林延的怜悯。
秋水渐渐走远,玄然转过身对林延说道:“这是三十年前,你们带来的那个小婴儿。”
是望川。
林延瞪大眼睛看着玄然,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害怕。看见挚友回来,是高兴。可是每每想起那双眸子,林延又会觉得愧疚,那个人,是曾经舍去自己的生命,然后保全了自己的人。即使是这样,林延也没有像望川曾经献出自己的生命的时候所期待的那样,不快乐,不幸福,不自由,活得充满痛苦,活得狼狈不堪。
“可是,三十多年,他的身体……”
“可能是因为被复活的原因,他长得,比别人要慢一些……所以现在看上去,才是七八岁的样子,但是其实,心智已经很成熟了。”
然后林延更加愧疚。
“秋水……望川在云蜃仙境过的很好,他的脾气,是小时候,玄游的样子,玄游招小孩子喜欢的,所以望川不缺玩伴,经常和玄游一起,他的武功和修为我会教他,读书学习的事情就是由我父亲负责了,他过得很好……”
希望能减轻一些林延的愧疚。
但是林延更加愧疚。
他的愧疚并不来自复活了的望川过的好不好,他真正的愧疚,在望川为了自己死去的那一刻开始,就被无限地放大延伸,那些之前相处的岁月里,林延多吃了一块糖,多玩了一会儿,少干了一些家务的零零散散的愧疚感开始在这个最宏观的愧疚之上添油加醋,林延对于望川,最深刻的感触就是——我欠他的。很多年过去,三十多年,林延的愧疚感,在碰见复活的望川的时候,又全部回来了。
大事要紧,几个人又回到招璋殿商议事情,玄江仙主的情绪稳定了一些,但是林延仍然不敢抬头,不敢看他,不敢说话。
“玄伯伯,这些天,苏先生来找过你吗?”
“一次。”玄江仙主目视前方,眼神空洞。
“什么时候?”
“或许……三天之前。”
“什么事情?”
一个凡人能独自出现在仙界,而且不引起别人的注意,躲过了守门小生的看管,悄无声息地站在云蜃仙境的内院,看来苏先生,并不打算再继续隐瞒自己的身份。玄江仙主看见他的时候,难过大于震惊,其实他早就察觉出苏先生并非一般人,也知道其实他不是凡人,只是不想去戳穿而已,现在苏先生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他知道,这个举动不是简简单单地告诉他自己的身份,也表明了很多之前玄江仙主怀疑苏先生做过的事情确实是苏先生的手笔。他这样一个隐忍聪慧的人,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不攻自破。
“木凉?”
“玄兄,你我情谊如何?”
“生死相依。”
“我说的,你可信?”
玄江仙主没说话。
“你愿信?”苏先生咬了咬嘴唇。
“愿意。”
“我被逼无奈。但我自有办法脱身,你不必难为自己,有一说一,别记挂我。”
“木凉?”
“我并非有意瞒你。我只是一句话,我被逼无奈,但是对你,我有心。”苏先生那双时常慵懒的眼睛里满是苦楚,比起之前,对于任何东西都淡然漠然,实在是相差甚远。
玄江仙主没有反应。
门外有紊乱的气息,像是几个小生发现了异常正在朝这里跑过来。
苏先生看了一眼门口的位置,留下一句沉甸甸的“保重”,然后转身走了。
在座的各位皆默不作声。
南清没有想到,苏先生最后一次来见玄江仙主,只是来简单的道别,他以为,像苏木凉这样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会利用他和玄江仙主的情谊,行使最后一次便利,助力自己逃脱。
玄江仙主被人扶着去了后院休息,南清面色沉重。
“怎么了?”玄然过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玄人仙主,会不会……”
“不会。他心死了,不会再有隐瞒,他是我父亲,我心里清楚。”
“抱歉。”
“没关系。”
苏先生何等狡猾,南清之前见识过,所以苏先生说过的话,南清仙主并不打算相信,但是他相信玄江仙主。苏先生不在自己的府宅当中,也没在玄江仙主这里,南清并不知道这位苏先生还和谁有着关系,如果玄江仙主这里没有,那他们就只能再去冥王那里碰碰运气,碰运气的代价,是生命的安危。
“接下来怎么办??”
“找冥王。”
“这桩案子确实是他让你查的,但是最后如果牵扯出他的同党,你觉得的到底是案子查不出结果更严重,还是你扒出了冥王的黑历史更严重?”
“我不知道。”
“或许冥王并不想要这个答案。”
“但是我想。”
“没必要,南清。”
“因为答案和林延的遭遇有关。”
“我……”
南清的手上,忽然燃烧起诡异的符咒。
“等等,星云港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