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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雨,傍晚,傍晚后。
寂静的南营军帐内忽然嘈杂声四起。
“吵什么呢!”中军偏帐传来一声粗犷的喝问。
“李将军,下雨了!”士兵们纷纷冲出营帐,脱光上衣,甩着膀臂正在雨中疯狂庆祝欢呼。此时的南大营充斥着久违了的高昂情绪。
李平(字子元)难掩心中喜悦,连铠甲都顾不得卸下,疾步跑向韩昱的中军营帐。
“大将军!”刚到中军营帐门口的李平还来不及报喜,便被守卫的兵卒拦下。
“李将军止步,大将军刚刚睡下。若有军情,请容我俩先行通禀。”
情绪高昂的李平刚准备摆开兵卒的手臂,突然意识到为等这场大雨,韩昱已经三天三夜没怎么合眼了。想到这里,李平抽出右手搭在兵卒肩上,大笑道:“等大将军醒了,你俩告诉大将军,他的计策成了!”说完,李平哈哈大笑着转身离去。“奶奶的!憋屈了半个月,被那帮南蛮兵和越国兵骂了半个月的娘,现在终于能收拾他们了!”
望着李平远去的背影,两个兵卒眼神相对,如有默契般地相视一笑。
回到偏军营帐的李平激动的来回踱步,眼光不时的往向身前的沙盘。兴奋的心情溢满他的脸上,脑中激荡拍案,刚准备在沙盘上模拟演练战法,却突被一声急促的声音打乱思绪。
“子元将军!”来人身着淡蓝色大叶青铜甲,彪型虎体,目朗眉浓,下颚处下一道三寸长刀疤痕迹格外醒目。
“至清兄!”面对南营右将军欧阳寒的突然来访,李平难掩喜悦神色,疾步上前拉住欧阳寒的手引往沙盘处,滔滔不绝的讲解起反攻战术。
“子元!”不顾李平的激动,欧阳寒匆忙打断。“一场大雨,根本就改变不了什么!”
“什么?”李平抽回沙盘上的手,插着腰满脸的狐疑。
“你先坐下来!”欧阳寒示意李平落座一旁的蓝木椅。“世人皆传大将军年少官拜我大徐南营主帅,不过是依靠了先帝的宠溺,以及传说中的《军师祭酒策》!所以才能在这五年的时间里,将南大营训练成威震南疆边境的‘青衣兵’!”
“这有什么问题?”李平摊开双手,满脸狐疑的问道。
“问题的跟节就在这里!”欧阳寒缓缓调整坐姿,皱着眉解释道,“我徐国在这中原隶属北方。先帝徐武德帝依靠平凉十三骑起家,十年间打败北韩郭让不可一世的‘北府黑骑兵’,占据中原北方八郡四十二城,立国为徐。可惜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留下少帝。临终为保大徐基业,故而创立‘四大营’分别镇守大徐东、西、南、北四方边陲,借由此来抵抗中原各国以及蛮族势力。分派追随他起家的十三骑中三人镇守:东营白昂(字体先),西营周挽(字霸宁),北营楚言(字伯安)。此三人皆有万夫不当之神勇,可唯独咱们这南营主帅,孝之将军不仅身体文弱,却连骑马射箭,冲锋陷阵一样也不擅长。可先帝却依旧委他以重任。你觉得,其中道理如何?”欧阳寒说完后仰身子,目光如炬地审视着李平。
“你说的这些,跟咱们大将军、南营以及这场仗又有什么关系?”
欧阳寒仰起头,眉间俱是凝愁哀色,叹道,“咱们大徐骑兵威震中原,可南方气候潮湿闷热,大将军放弃骑兵,迎合南方气候培育弓弩,这点本身没错。但南方越国以藤甲兵为基业,咱们弓弩根本近身不得。今越国纠结南蛮进犯,兵力合计二十万之众,大将军苦等半个月,想要依靠水淹之策一举破敌。可他却忽略了现在两军对垒,双方大营均位于落峡谷一带,山谷崎岖波折,咱们虽然居高临下,但一旦引水渠入峡谷,必定会引发峡谷泥石崩塌,我军岂能幸免于难?”
“至清所忧虑的,应该不是我军会兵败这么简单吧?”看到欧阳寒一脸的哀怨,李平感觉有些坐不住了,索性直起身,冲着欧阳寒嚷道,“你不会是怕死吧!”
欧阳寒眉头深锁,仰面长叹:“将士本就以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为荣耀。何况没有大将军,我俩和南营何来今日威风?我只是担心大将军。圣上年幼,如今不过十五六岁年纪,朝中大权还由冯太后,羽林中郎将冯泰(字国瑞)以及一众亲信把持!都知道大将军文弱,不善骑马射箭,连普通弓弩都开不了,他们本就对于大将军南营主帅之位颇有微词。如果借由兵败之名罢黜,我南营必定万劫不复,而越国更可趁此机会由南疆进犯京师。面对这刀枪不入的20万藤甲兵,我徐国将如何抵挡?”
“大将军虽然文弱,无法像那三营主帅一样冲锋陷阵。但大将军富有胆略,善筹谋,带兵治军有方。三日灭南蛮弋王叔骨达部落、平定南勾国五万叛军,斩杀越国名将文若(字相定)……这些功绩你我可是心知肚明。他仅用五年时间,便把南营训练成仅次于东营的第二大营。你我还需要担心什么?”
欧阳寒摇头苦笑,“我就是担心这点!世人都说他带兵打仗依靠的是传说中的《军师祭酒策》。相传此书乃魏武帝曹操帐下谋士郭嘉,所遗留下来的兵书奇策,谁若得到便能一统中原!这样的奇书谁人不会惦记?更何况大将军本身就文弱,却能在五年时间里将南营训练成一支威震南疆的‘青衣兵’。更加剧了兵书传说的可能性!你觉得无论是朝堂政斗,亦或是个人私欲,大将军和咱们南营会有好日子过吗?”
听到欧阳寒这番说辞,李平突觉一股莫名气血涌上心头。一时竟然哑口无言,木然呆坐在椅子上。
帐外的雨越下越大,而士兵们的欢呼声却一浪高过一浪,未曾衰退过。伴随着南营欢腾气息的,却只有着欧阳寒的苦涩叹息,以及李平的默然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