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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婉?”姜玲发现了陈婉婉的不对劲,赶紧站起来坐到她身边,发现她全身僵直双手紧握,有些惊心,只能无措的用一只手抓住她的双手,一只手揽过她的肩膀,把她拉向自己的怀里,“没事的没事的,婉婉,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感受着陈婉婉的颤抖,姜玲只能也颤着声音安慰她,眼眶瞬时红了。
“好婉婉,你是世上最善良的婉婉,这样的你没有错,是他们的问题,他们不懂你,伤害你,该受到惩罚的不是你。”姜玲摩挲着陈婉婉的肩膀,不停地小声安慰她,只有这样才能减轻她此刻心里的后悔和愤怒。
不知道过了过久,陈婉婉终于平静下来,姜玲也不再提之前发生的事,只挑些开心的轻松的说给她听,给她计划将来去哪里旅游消磨时间,把自己两个儿子的照片和视频一个个放给她看,催她赶紧生个女儿,以后许配给自己儿子。陈婉婉只安静倾听着,偶尔微笑应两声。
又在咖啡馆简单吃了个午饭,姜玲放心不下自己两个孩子,临走前跟陈婉婉约好了过两天再聚,在咖啡馆前给了陈婉婉一个长长又紧紧的拥抱,才匆匆开车离开了。
结束了约会,陈婉婉觉得有些困,却并不想回家,信步在街上走着,此时心情放松了许多,似乎觉得周围人的眼光不那么可怕了,去哪儿呢,她在心里缓缓问自己,去看看他们吧。
做了决定后,她转入了地铁站,坐了整整二十站,从繁华市区到了郊区,此时已是下午三点,阳光有些烈,但好在有微风和绿树,走在路上也不觉得很热。陈婉婉来到了郊区的一个新小区,这个小区设施并没有建造完全,绿地和公共设施还在铺设,另外有些装修垃圾就堆在各楼栋的楼梯口,看着很是不整洁。陈婉婉沿着小区外面的围栏慢慢走着,在一栋入住率稍高一点的楼房前停了下来。
围栏的里面,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牵着一个刚会走路的小男孩在晒太阳,老人面带疲惫,时不时的逗一下小男孩,小男孩不管什么反应,老人都会夸张的用不标准的普通话夸一句“真的呀,宝宝真棒。”
陈婉婉认识她,她是刘景的母亲,刘景是她的前男友,唯一的前男友。
陈婉婉和刘景是大学毕业后认识的,她来到这座城市找工作,在一次面试的时候遇到了刘景,当时的刘景突然面色苍白,手脚发冷,陈婉婉判断她可能是低血糖,给了他一块糖,可吃完并没有好转,等到救护车来,才知道原来是中暑,陈婉婉感觉有些抱歉,就跟着救护车到了医院,照顾了刘景一天,就这么认识了并且互相喜欢上了,在一起将近五年。后来刘景的妈妈不认为陈婉婉能给她儿子带来什么好前景,设计了一系列狗血情节,让他们分手,一年后刘景相亲了一个女孩子,据说是本地人,有房子等着拆迁。
分手以后的消息都是姜玲跟她汇报的,每次提起刘景,姜玲都会咬牙切齿,骂他“渣男”,陈婉婉却从始至终很平静,在一起时间越长,她就越坚定了不会和刘景结婚的决心,刘景很好,非常好,正因为他很好,所以她不会嫁给他,一开始她以为他是她的解药,有了他一切都会好起来,但是随着时间流逝,她发现了自己好不起来这个事实,就不愿意再拖累他了,在长时间没有希望的消耗之后,他也觉得累了,他母亲的出现只是给了他们一个冠冕堂皇分开的借口,于是两个人都没有再解释,也没有再听对方解释,就这样任时间海浪抚沙,带走一切痕迹。
姜玲告诉她,刘景结婚以后过得并不好,老婆不像婚前温柔婉约,刘景也不像婚前无微不至,刘景母亲一直盼着拆迁,好来跟他们一起住,紧跟着孩子出生,结果住在一起又是一地鸡毛,平凡琐碎。
“活该!”姜玲在讲述这些的时候依然咬牙切齿,因为原本她也以为他是陈婉婉的解药,没想到这解药最后只是另一剂毒药。
这样是最好的结局了,一地鸡毛和平凡琐碎才是生活该有的颜色,吵闹纠结哭泣挣扎,比一室寂静要好,比一潭死水要好,比互相捆绑消耗后才发现无法面对要好。望着围栏那头的孩子天真的笑脸,陈婉婉忽而笑了,这笑和之前模式化的微笑不同,带着些伤感和痛苦,又有些释然和解脱,迎着初夏的阳光,有些晶莹。
在第一滴泪水掉落之前,陈婉婉转过了身,这一滴泪过后,她的目光又恢复了平静,在街边打了辆车,朝郊区陵园驶去。
陵园里有陈婉婉父母的骨灰和牌位,原本她的父母不应该葬在这个城市,十岁时陈婉婉父亲因意外去世,葬在了家乡陵园。原本就无知暴力的母亲,失去父亲的约束后对陈婉婉愈发恶劣,十岁后的生活对陈婉婉来说像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直到一年前母亲查出恶性淋巴瘤,陈婉婉将她带到自己在的城市治病,半年后病情恶化。在病床上的最后时间,她依然骂骂咧咧,骂陈婉婉克星,克死爸爸又来害死妈妈;骂陈婉婉没出息,找不到金龟婿带她去国外看病,她听说外国已经不把癌症当回事了;要求陈婉婉买块好墓地把她葬在这个城市,她死也不要回那个小破城。陈婉婉告诉她,这里早就不让土葬了,只能火化,她继续骂陈婉婉恶毒,全尸都不愿意让她留,就是想要她死不瞑目,就在这样无似乎止境的谩骂中,她终于永远的闭上了她的嘴,也闭上了眼睛。
母亲死后,陈婉婉把她就地火化了,算是遵她的遗嘱葬在了郊区陵园,回家处理母亲的遗产时,觉得父亲一个人在家乡有些孤单,也把父亲的骨灰迁了过来。
陈婉婉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下的车,也不知道怎么走进的陵园,她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在父亲的牌位前了。
眼前是个长方形的小龛,里面有父亲的照片和生死时间,父亲去世的时候只有三十五岁,和她现在一样大,照片上的父亲很年轻,很英俊,很阳光,一如她记忆中的印象。十岁前陈婉婉在父亲的庇护下很是快乐,父女俩每天有说不完的话,数不尽的快乐,她和其他所有平凡的小女孩一样,对未来有无穷的幻想和期盼,只是这份快乐原来是有期限的,期限就是十年。
爸爸,陈婉婉在心里有些生疏的叫道,我有点想你了,想去找你,你说好吗。
父亲微笑的望着她,没有回答。
陈婉婉静默了会,笑了笑,又在心里说道,我开玩笑的,你不要生气。
父亲的隔壁就是母亲,陈婉婉没有动身体,只是头转了转,看着照片上母亲也同样年轻笑靥的面庞,却不记得年轻时的母亲是怎么样的了,不记得她是怎么走路,怎么说话,怎么看着父亲的了。这样也好,不记得了也好。那个长长的噩梦理应在半年前就结束了,陈婉婉和姜玲都这么想,但谁也没料到,噩梦结束了,陈婉婉却一直醒不了。
陈婉婉十五岁被诊断为中度抑郁症,自己攒钱偷偷看病治疗,后来发展成双向情感障碍,合并重度焦虑、轻度强迫症状,至今已经二十年,她听医生话,坚持治疗,一直在积极的求生,她认真生活,保养身体,但病情时好时坏,有些东西紧紧的追在身后,无论怎么请求就是不愿意放过她。
陈婉婉在下班高峰前回到了家,在闻到家里清冷气息的那一刻,她感觉全身都放松了,心情变得轻快起来,甚至打开了播放器,放了几首喜欢的曲子。
陈婉婉倒了杯热水,端到沙发上坐下,给姜玲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到家了。
“你才到家吗,下午去哪了?”姜玲在电话另一头一边给孩子准备辅食,一边问道。
“去外面走了走,看了趟我爸妈。”
“那你感觉怎么样,没有不舒服吧?”姜玲听到她说爸妈俩字,停下了手里的活。
“没事,我感觉很好”陈婉婉歪着头回答,甚至有点笑出了声。
“那就好,那你吃点东西,等会早点休息。”姜玲听到了回答也觉得放心不少,继续挖手里的香蕉,今天的陈婉婉似乎真的好多了。
“知道啦,你照顾好宝宝。”陈婉婉语气轻松应道。
挂了电话,陈婉婉起身洗了个澡,换上舒服的睡衣,端着有些凉了的水进了卧室,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把里面的铝箔药片拿了出来。她像早上时那样,把每一颗药都仔细的取出来,只是这次没有用分装药盒,而是就那样放在了床头柜上,应该是两百四十片,陈婉婉心想着,却并不想去数。
这些药片很小,一会可以一次吃下很多,想到这件事,她又笑起来,笑的很天真,很欢快。
你知道吗,我从没有像今天感觉这么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