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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晚自习的时候,阮衿前面的座位又空了。
一直上到第二节课开始了,陈幸才没精打采地打了报告进来,趴桌子上像条死鱼,再没起来弹动过。
阮衿觉得她有点奇怪,在桌肚底下用手机偷偷发消息给她,“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前面陈幸的肩脊稍稍动了一动,应当是在打字,他这边很快收到回复,“别提了,跟一个不可理喻的女的干了一架。”
很快,阮衿看到她的头像迅速黑下去了。女生脖子白皙又纤细,后面指甲抓出来的好几道血痕看着触目惊心,位置靠近腺体,很凶险,所以看起来打得还挺激烈的。
一直到晚自习结束,陈幸都一直脸朝下病恹恹趴着。等人散得差不多了,才终于哭出声,她这辈子都没被人在操场上被人揪着头发扇耳光,委屈和愤懑的劲儿霎时涌上鼻腔,拦都拦不住。
眼泪鼻涕黏黏糊糊的全蹭在袖口上,但是也不想掏餐巾纸擦,这绝对是她17年来遭受的最大打击。
一直到哭够了,她一抽抽地从课桌上坐直身子,抬眼看到的就是坐在她面前的阮衿。
教室里已经没人了,就他还背着书包坐在那儿,像等了很久。日光灯黯淡,电流声如同细小的蝉鸣,滋滋作响的,那些光在阮衿身上打下一道道虚影,加上陈幸哭得眼睛模糊,都不确定自己看到的人是否是出自于幻觉。
直到他把纸巾递到自己黏黏糊糊的手心上。
“鼻涕都流到这儿了。”阮衿笑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的下巴。
陈幸扁着嘴用完一整包纸巾擤鼻涕,又去厕所洗了把脸,出来时两个眼睛肿得像核桃。阮衿已经帮她整理好书包,正拎在手里候在门口。他看了一下手机,已经九点多了,“我送你回去吧,现在有点晚了。”
“阮衿,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暗恋我很久了?”陈幸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居然又生出点想哭的欲望。
“我没有暗恋你,我是喜欢alha的。”阮衿的回答显得很真诚。
然后背上被女孩恼羞成怒地地拍了一掌,拍得连声控灯都亮了,“我知道!!逗你的,笨蛋。”
阮衿比她想像中还要更温柔细腻些,陈幸其实有点不懂为什么班里同学对他那个态度。
是高一时候发生了什么吗?陈幸这么想着,不由自主伸手去挠后颈上发痒的伤口,但是手被阮衿给按下了。
“不能挠,不小心挠破腺体会发炎,一烧半个月都好不了。”阮衿说得煞有介事。
“你怎么知道?”陈幸把手放下,没好气道,“你也跟人干架啊?”
“我就是知道啊。”阮衿摸了一下鼻尖,走出校门,路灯照耀出一团团氤氲的昏黄。秋天的感觉已经来了,他嗅到了冰冷露水的味道,肩膀一耸,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陈幸摇了摇头,看起来这么文弱的样子,怎么可能打架呢。两个人沿着街走了十几米,裤兜里手机震起来了。是妈妈打来的,她一脚把小石子踢到马路牙子上,含含糊糊地应了几声,“好了好了,知道了,马上就回。”
很干脆地挂断了。
陈幸的父母租了个学区房在附近陪读,每天不消十五分钟就能走到家。天天被盯梢唠叨,她心里很有点抵触情绪。
“对阿姨讲话态度好一点。”
“你怎么这么烦,你是我亲哥啊,管东管西的。”陈幸瞪了他一眼。
的确是很像我妹妹,阮衿想。
“也不是啊,人不是总是失去了才懂得珍惜。我妈妈以前就……”大道理没讲两句,陈幸已经开始堵耳朵吐舌头了,他笑了笑,闭嘴不继续讲了。
剩下的话也不该讲。
两人沿着大路往前走,陈幸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前跳着,影子在路上拉得长长短短。她现在心情很舒坦,甚至都忘记了刚在操场跟人干架的事了。
“明天的英语作业……”陈幸扭过头继续对阮衿说话,忽然看到他的脸冷下来,眼睛紧盯着陈幸的背后。
这真的很像恐怖片里的情节。
周遭的秋意如跗骨之蛆,瞬间聚拢爬窜上她的脊背,很奇怪,她现在想冷不丁打个喷嚏出来,却堵得厉害,连大气都不敢出。
凝着水汽的漂亮黑眼睛定定地看着她,像一面镜子,映照出她惶恐无措的脸。
就剩下一个字。
“跑!”
两个人像一阵旋风蹿进旁边黑糊糊的巷道里,像两只小虫钻进下水道,而后面凌乱的脚步紧跟着纷至沓来。
远远的听起来有四五个人,冷汗打湿鬓发,小腿也在发软,陈幸根本跑不动了,一直是阮衿在用力拽着她的手腕往前跑。
他跑起来真的像是脚下生风,不停地拐弯,再拐弯,就像是在跑酷一样。
陈幸无措地喘息着,因为缺氧,胸腔内似炸裂,她这才知道自己惹了烦,邵雯雯说她俩没完的时候她还以为只是放狠话……
“你从这里绕能回得了家吗?”阮衿带着她无头苍蝇似的乱窜,抽空还喘着气回头提问。
“能的……”
“那你先回去,我去绕一下他们。”阮衿把挂在手臂上的书包还给陈幸,巷道外有摩托车行驶过,一道昏黄的灯照在他的侧脸上,睫毛的阴影落在眼睑上,显得尤其纤长,陈幸看到有一滴汗沿着他的额头滴到鼻梁那颗小小的痣上,溶解坍塌,如同一颗晃荡后而破裂的星星。
她把书包接过来紧紧抱在胸前,有种生离死别的悲愤之感,鼻酸到有点想哭,“阮衿……你他妈的,你真的没有暗恋我吗?”
“真没有”,阮衿推了一下她的肩膀,用手臂内侧擦了一把脸上的汗,“走吧,阿姨还在等你回去。”
陈幸一路跑一路跑,穿梭在黑暗中,所有感官都退化,仿佛只保留了听觉,唯余心跳在咯噔,证明她还活着,明明背后什么脚步声都没有却还是怕得不行。一直回了家,直到防盗门在背后阖上了,她才如梦初醒地喘出了一口气。
她跟阮衿同为oga,阮衿才一米七几,倘若她蹬一双高跟鞋,都能比他高一点。那么瘦,那么瘦,四五个男的,一起围攻他,要是被抓到怎么办。
如果是beta还好,要是有alha怎么办?
阮衿会被怎么样。
前几天还有醉酒走夜路的oga被轮,奸,致死的社会新闻被爆出来。
她打了一个寒颤,终于打出那个悬而未决的喷嚏。
“是不是感冒了?”母亲端来了碗,搁在桌子上黄澄澄的党参鸡汤,“叫你早上多带个外套不听,赶紧来喝点热汤。”
她魂不守舍地灌下一碗,掏出手机给阮衿发微信,“你怎么样?跑掉了吗?看到赶紧回复我!”
没有任何回复,陈幸抬头看了一下墙上的钟,现在是九点四十五。
她洗完澡裹着浴巾出来时已经十点半了,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陈幸焦虑地啃着指甲,终于开始给阮衿打电话,每一声“嘟”都像是重锤在敲击着她的心脏。快接快接快接快接快接啊……她在房间来回反复地踱步。
没有人接,唯余冰冷的机械女声在重复着无法接通的事实。
要报警吗?还是说再等一等?
被妈妈催促,陈幸关了灯躲进被子裹住自己,牙齿死死咬住手背,而疼痛后知后觉地涌上来。她真是彻头彻尾的废物,不敢报警,也没有勇气去叫醒她爸爸一起下楼去找阮衿,就这么裹着被子昏昏沉沉入睡了。
再度醒过来已经是半夜两点钟。
是阮衿的电话打进来了,她一咕噜爬起来接了,终于听到里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她带着哭腔喘了一口气,“你没事吧,我还怕你出事……”
“没事的,早到家了,我之前就是手机没电了。”
那就好,陈幸想着,终于放下心闭眼安心睡下了。
但是阮衿在周末结束后也没有来上学。
第三天,第四天也是,甚至连续一整个星期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