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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一中食堂都熙熙攘攘的,唯有这个最昂贵的窗口人少些,闻川要跟周白鸮讲话就必须放大音量,“所以现在你现在是找那个阮衿给你补习是吧?”
闻川一边在窗口跟打饭阿姨点餐一边问周白鸮。
“啊,是啊,怎么了,我语文成绩显著提高。”周白鸮惦记着自己那最后一个炸鸡腿,眼神没往这边瞟。
“学校论坛去年很多关于他的帖子,都被学校删了,你们这一届新来的你们应该不知道吧?”
“什么帖子?”
“就那件事嘛,学校论坛删干净了,但好像还有截图和照片吧。他妈当小三,把人怀着孕的原配妻子弄出抑郁症自杀了。然后他儿子带一堆人来学校闹了之类的。当时闹挺凶的,都进医院了。”
闻川回忆了一下,也不太记得清楚,就记得正考试呢,外面乱七八糟的吵得不行,奈何他们考场老师不让出去看热闹。一直到打铃结束了,他出去了,走廊上学校保洁来拖地,地上一连串点点滴滴抛洒的血,颜色很深,延伸到很远,还是挺瘆人的。
“还有这种事儿啊,摊上这种妈还真挺惨的。他看上去家里人也没怎么管的样子。”周白鸮“啧”了两声,又低下头去,想起阮衿连他笔都不敢拿的可怜相,心里怎么都觉得别扭得慌。
“所以说,他这个人是个不安定的危险分子。”闻川笑了一下,继续低声提醒道,“我的意思是,你和李隅都别跟他走太近,小心给自己惹出一身麻烦。”
“这有什么麻烦能产生,麻烦能麻烦得过你那事逼女朋友,真不知道你在怕什么。”周白鸮摇了摇头,寻思闻川这个过分担惊受怕的性格实在是不够爷们儿。空着的肚子很快咕咕叫起来,他也将双手正压在闻川肩膀上,探着脖子前倾,推搡着往前进走,这才发现鸡腿已经无影无踪了。
“你刚刚说那些是不是故意转移我注意力?我鸡腿呢?那么大一个鸡腿呢,说好周一的鸡腿留给我的呢。”他大声哀嚎起来,顺手就要去掐闻川的脖子。
“诶诶诶,刚李隅打走了,不是我。”闻川无辜地把自己的餐盘展示给他看,扭头就朝自己女友邵雯雯那边走去了。
“我去,这个蔫巴人咕咚心的坏鲤鱼。”周白鸮嘟囔了一声,随便点了几个菜,举目四处寻找李隅准备报仇,却发现李隅并不坐在他们常常坐的位置。
找了半天才发现他一个人一张空桌子的角落里吃饭,他气呼呼地坐下了,“怎么忽然就跑这边吃了,害我找半天。”
李隅衔着吸管喝了一口玻璃瓶里的可乐,眼神落到不远处,直至完全咽下去了才说话,“有人盯着就吃不下了呗。”
“啧,你懂不懂啊,人家怀春少女只是在暗恋你好吧,吃饭时看看你都不行,小气。”周白鸮戳了戳餐盘里的肉,再稍起头,正看见跟邵雯雯并排坐一起的长发女孩在左顾右盼找人,不一会又垂下头去,模样看起来很有点沮丧。
而李隅恰巧挑了个承重墙的拐角的位置坐,整个后背都被严严实实包裹起来,从后面是完全看不到人影的。
吝啬得很,好像被人多看一眼就会掉块肉一样。
这位怀春少女正是他和李隅的邻班同学,一个名叫薛寒的女oga,成绩拔尖,又很会来事,各项文艺活动都有主持,刚进校就当上学生会的副会长。
她笑容甜美,小腿笔直,属于看一眼就立即被归类到清纯校花分类里的那种。那种开朗活泼不拘小节的性格无论在男生或女生那里都格外吃得开。周白鸮接触过几次,觉得她人还挺好的,关键是虽然和邵雯雯那群人是朋友,倒也没有生来骄纵的大小姐病,很是随和温柔。
开学那会儿李隅和薛寒都作为学生代表一起上台讲过话,看着实在登对又养眼,底下有人觉得他俩组一对也不奇怪,毕竟非常之金童玉女。
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受舆论的影响,薛寒还真就看上了李隅。早上送早餐,中午食堂坐对面,下午篮球场上从不缺席,能找到一个机会去李隅班上晃悠就绝对不放过,目前大有不把人追到手势不罢休的架势。
“你做什么了勾引了别人学生会副会长?”周白鸮问。
李隅认真想了一下,然后说,“不记得了。”
“你自己说说,基本上除了我们几个你还记得谁?你是不是脸盲啊我怀疑。有时候我觉得你小时候那次从楼上掉下来那次脑袋给磕傻了,你知道海马体吗?就要是那个地方受损的话……”周白鸮继续絮絮叨叨控诉着。
就见李隅手托着下巴,目光若隐若现落到他身后,慢条斯理道,“阮,衿。这个我记得。”
“找你半天了,坐的位置有点偏僻啊。”
阮衿的声音骤然响起来,周白鸮回过头,就见他拿着几个厚厚的活页笔记本站他后面。脸上颧骨处青了一大块,脸本来就不大,发胀的瘀血则占了半壁江山,衬着四周白皙的皮肤,左右脸一对比,看起来发肿,很有点糗。
“哇靠,你这脸是怎么回事啊,你还会打架?”周白鸮惊骇之际立马发出一声怪叫,差点从座椅上摔下来。
“就是……上学路上摔跤磕了一下,没什么。”阮衿觉得实在有点尴尬,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觉得有一丁点微微发烫的刺痛。他把几本笔记放在周白鸮手边,“这些是我高一的笔记,你先拿回去翻翻吧,我觉得还挺详细的,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随时联系我。”
阮衿交待完这些,看周白鸮信手翻阅着他的笔记,对他的一手好字啧啧称奇。静默了一会儿,他想着应该没什么遗留问题,就站起来准备离开了。
后边李隅正直视着他那张滑稽的脸,“去过医务室了吗?”
阮衿很轻“嗯”了一声,站起来挠了挠自己的痒痒的脸颊,“我现在就去。”
“现在不该吃午饭吗?”李隅又低头舀了一口汤放进嘴里,尝到了玉米的甜味,“去打份粥喝。”
他这发号施令一样的语气,具有一种不容拒绝的威慑力。但阮衿有点迷迷瞪瞪和不知所措,他本来因为脸疼而不舒服,午餐也不打算吃,只想趴桌上好好休息一会儿。到食堂来只是约好了给周白鸮带笔记的,所以身上没带饭卡。
“额,我没带饭卡,书包里有……”阮衿刚想解释自己有带面包,随口就撒个无伤大雅的谎。
但话音未落,李隅冷硬修长的手指拿着饭卡递过来,“我借你。”
阮衿觉得李隅的眼神看他的眼神很赤裸和锋利,不是同情,就像看小虫子一样,好像他的伎俩和自尊在他面前不值一提似的。原本这种压迫和洞悉感是一件非常不舒服的事情,因为即使说在传递好意也很颐指气使,高高在上,就像个年轻的皇帝,谁都不能违抗他的旨意。
“谢谢你哦,那我用完马上还给你。”
但是阮衿还是接过去了,因为他也的确无法违抗。
“阮衿这个人,仇人还挺多的。”李隅说道。
“啊?什么仇人,他哪来的仇人,他自己不是说摔跤撞的吗?”周白鸮有点没反应过来。
李隅冷飕飕看了一眼周白鸮,也不想解释太多,刚刚闻川说的他都听到了,而周白鸮不仅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还是一个别人说什么信什么的纯傻子。
阮衿刚刚转过身,李隅先是看见他的后脖颈,以及后面有点被撕开线的浅咖色连衣帽了,露出一点白色棉絮,看上去像一只破了的玩具熊。他想应该是有人从背后用力揪住他的帽子,然后才扯撕开的。他出门之前不可能毫无知觉地穿个这样的衣服出来。
早晨因为迟到,阮衿道完谢之后进校门跑得像一阵疾驰而过的,他都没注意到别的。
“诶,不对啊。你跟阮衿什么时候变这么熟了?人家不吃午饭你居然也管。”周白鸮撞了一下李隅的肩膀。
“不熟啊。”李隅已经吃了个八分饱,完全不再动筷子了,餐盘里剩下许多蔬菜,他双手交叉,“我只是想确认一件事。”
“什么事?”
“他好像没办法拒绝我说的话。”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周白鸮发觉李隅露出了一个非常微妙的表情。李隅的长相是那种轮廓分明,薄唇高鼻梁的,加上肤色冷白就更像混血儿。很容易博人好感,平日里不笑的时候很有冷颓严肃的气质,现在骤然笑起来又有点蔫坏的劲儿在里头,显得生动痞气。
“你想干嘛?肚子里又盘算什么坏主意呢。”
“不想干嘛,就是……”李隅摇头,轻轻挑眉,感觉咬字在唇齿舌尖之间轻微磋磨,化作了模糊的发音,居然给不出一个确切的结论来,于是他说,“就是一个发现罢了。”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等着阮衿打完粥回来还饭卡。阮衿还没等到,反倒是邵雯雯带着薛寒已经走过来了。
周白鸮戏谑地看一眼李隅,就等着看戏呢。
“我……你……”薛寒站在李隅面前有点放不开的扭捏,尽管闺蜜在后面低声不断催促,还是犹犹豫豫地不能开口。
李隅正坐在位置,后背挺直,额头上碎发因为有段时间没修理已经长了,垂下来遮住了眉毛。他一只手搭在交叠的膝盖上,仰起头看人的眼睛显得很冷淡,薛寒仅仅只和他对视了一下,就因为过于害羞而马上低下头去了。
“我……有话跟你说,这儿太吵了,你方便出来一下么?”她觉得自己说话的声音像蚊子嘟囔,手心绞在一起,明明在舞台上主持节目都没这么紧张过。
的确不是个说话的地方,李隅简短地“嗯”了一声,站起身跟着薛寒走出去了。
等到阮衿端着盘子回来还饭卡的时候,座位上只剩下一个百无聊赖的周白鸮。
“李隅呢?先走了吗?”他把盘子搁在桌上,感觉到了沮丧,早上迟到他来不及认真道谢就匆匆往教学楼跑去了,刚刚想回来一并感谢了,李隅却已经走了。于是他只能将卡递给周白鸮,又掏出几块整齐的零钱交给周白鸮,“那你带给他,帮我说句谢谢。”
“不谢不谢,都是小钱,就当他请你吃了吧。”周白鸮只拿了卡,没去拿他递过来的几张纸币。他注意力不在此,坐姿一直保持歪斜,朝着对面食堂亮堂堂的大门口,仿佛外面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正在发生。
看着阮衿不解的样子,他朝外面努努下巴,坏笑着示意他一同凑热闹。
循着周白鸮的视线,他看见李隅和一个低着头的高马尾的女孩并排走向操场的背影。那距离有点遥远了,但就连模糊的影子居然也显得异常般配,半个头的差距,回话应答时微微低下头的李隅,显得有点温柔。
即使是轮廓也显得温柔。
阮衿看着,手指不由自主地紧紧抓住金属餐盘,打磨得圆润的边缘并未割伤他的手,但是还是觉察到了一种密不可说的钝痛在产生。他忘记了要坐下,忘记了食物,同样也忘记自己脸上的蔓延着的伤。
这一刻的感觉是悬空和暂停的,耳鸣,嘈杂,以及扭曲的人影,全部像水一样灌进来,他觉得自己的喉咙开始变得干燥起来。
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那几张纸币,又重新握拳,忽然觉得难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