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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不健康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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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衿,阮衿……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被陈幸叫了好几声,又是打了一个响指,阮衿这才终于回过神来,抬手揉了下自己的眼睛,“不好意思啊,走神了。”

    现在学生都去跑操了,陈幸因为生理期请了假,而阮衿则在收送去学工处的问卷调查,诺大的教室就剩下两个人在里面。

    这份问卷调查是关于学校食堂菜品意见的反馈,听说最近又有校友企业来投资,之前拍那些照片也是为了迎接他们下周的莅临。

    说是要捐钱把食堂再重新粉刷装修一番,还说要再建一个蝴蝶馆,和学校原先那个凑成双子,左右映衬着,多像是蝴蝶的一对翅膀。

    但蝴蝶馆算是阮衿在校园中最不喜欢的地方,那些美丽又死气沉沉的标本,成排地伏卧在玻璃柜里,或者被钉死在墙上。空气中仿佛充斥着有毒的磷粉,举目四望都是像眼睛一样的花纹,还有里面宣传墙后是淡紫色的灯光,令他从开学初跟着参观就觉得有种诡谲的不适。

    进入夏季的作息时间表后,早自习打铃到出操中间的时间总是紧巴巴的。有些人的问卷调查没来得及交,只匆匆丢在课桌上,还有些班级序号也没有填好,阮衿便帮他们再重新弄一弄。

    “你想什么啊你……”陈幸看着阮衿低垂下去的脸,睫毛敛着,眼睑下面泛开两抹淡青色,看着像是昨晚上没睡好似的。虽说阮衿上课时候没精神,打瞌睡总是常态,不过倒也没今天这么严重,都起黑眼圈了。

    陈幸琢磨了一下,语气有点泛酸,“你昨晚是熬到多晚啊?虽说是在热恋期,跟男朋友聊得火热朝天,但也不要弄太晚吧。”

    阮衿的笔顿了一下,“没有火热朝天,就是晚上没睡好而已。”

    陈幸露出一副“我才不信”的表情,但阮衿所说的确是大实话,他和李隅倒也没有经历热恋期,每天互相发的消息也不过就是那些很平淡的。

    “到家了。”

    “晚安。”

    虽然说从没有时时刻刻守着手机,但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来,仿佛“噗通”一声敞亮的心跳,那种黏黏糊糊的情话,李隅应该是不屑于说的。而它们,也真的还比不上这些简短的讯息。

    “跟李隅谈恋爱,是什么感觉啊?说说看嘛……”陈幸双手托着腮看着阮衿,一边酸着一边又忍不住少女心地八卦起来。毕竟这发展实在是很draa的。像李隅这种人,到底是觉得新奇在闹着玩儿呢,还是说真的对阮衿感兴趣?

    “就……感觉挺好的啊,他很好。”阮衿困得几乎要睁不开眼睛,像水濑洗脸似的揉了揉自己的酸胀的眼眶,他把手掌下压着的纸张拿起来交给对面的陈幸,“你待会帮我送去一下好吗……现在太困了……我得……”

    声音逐渐弱下去,因为那种无形缠绕着的不安,他失眠了一整夜,听着楼上夫妻打架的闷响,一直到五点多才终于迎来睡意,然而睡不了多久却又被早起的闹钟给吵醒。

    直到现在,困倦得在上下打架的眼皮仍然在跳,像是在倒数着黑暗中某种蛰伏着东西的到来。

    可他这回答在陈幸听来像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她还想再继续问些别的,阮衿却像一根被风轻抚的芦苇,逐渐,缓慢地倒向了桌子中间。

    他垫着自己的手背,侧脸朝窗那边睡下了。

    唉……看来是真的很困吧,昨晚做贼去了啦!正当陈幸不得已要扑灭自己心中熊熊燃烧的火苗之时,她忽然瞥见李隅和其他几个校队的alha出现在走廊另一端。

    这幅画面是很熟悉的,还记得上学期刚开学不久,她跟阮衿一同往窗外看,那会儿还在讨论这个新晋校草的事儿。谁曾想现在外面那个已经是阮衿的男朋友了,真是世事难料啊。

    不知道是为什么,陈幸迅速坐直了身子,不再继续把手支撑在阮衿的桌上。她的后背紧贴着侧面冰凉的瓷砖,因为某种预感而觉得轻微鼓噪兴奋起来。只要外面的人不朝里探进身体来看,这个姿势会让路过走廊窗外的人看不到前桌,而她可以用第三视角窥探。

    静静地等了一会儿。

    她垂下眼睛,看到窗户被推开了一条缝。外面几个人笑着的交谈声流泻进来,好像是在说些什么话在调侃李隅。而一只戴着黑色运动护腕的手就像覆盖着薄雪的枝桠,就那么随意地探了进来。那修长的五指屈伸着,不知道是要揉阮衿的脑袋还是捏后颈。

    可只靠近到一半,应该是发现阮衿睡得很熟的,就选择不再碰醒他。那只手仍悬停在半空中,很大,几乎能笼罩住阮衿的整张脸。

    他只是变换成另一个姿势,用食指蜻蜓点水地刮了一下阮衿的额头,从眉心,到上端在晨风中颤动的头发,那动作不会比风更重,几乎是没有最后干脆利落地抽走了,顺便把窗户也重新轻阖上。

    陈幸的心脏怦怦乱跳,像怀里揣了只兔子,用一只手都压不住。她觉得自己总算看到了满意的东西——当然是那些能满足她少女心的东西。

    阮衿说的“感觉挺好”,那看来的确是很好,除了一个“好”字之外,那些玄之又玄的浸泡在气氛中的不明物质,反倒是不能用其他人类语言形容了。

    阮衿睡得脑袋一直昏沉发胀,醒过来是被上课铃弄醒的,总算是找回了一点精神。

    在厕所洗完脸之后出来,他碰到了薛寒,她这回没再特意说些什么,只是在正随手整理自己耳鬓的头发,一看到他脸就冷下来,从镜子中回瞪了他一眼,然后甩着湿淋淋的手走了。

    这回没有说些阴阳怪气的话啊,阮衿反倒是有些不适应了。

    等到出去之后,他迎面又再撞上了一个人。虽说是对面人先撞上自己的,但是阮衿还是习惯性先道歉了,“抱歉……”

    是林跃,他的指尖在向下滴水,啪嗒,啪嗒,落在鞋面上。甚至整个人看起来极萧索,仿若一张单薄的纸片,还是在泛黄的那种。可眼睛却又闪动着不正常的光,像是一身的力气都靠着眼睛里两点光在支撑着了。

    自从他上次告白被拒绝之后,阮衿就一直在避开跟他有任何接触,毕竟还是挺尴尬的事情。虽说不知道他还有没有继续喜欢自己,大概是没有的,但毕竟他已经跟李隅在一起了,就更得避嫌。阮衿说完抱歉就要从他旁边借过,但是手臂被人一把揪住了。

    他用那种刻薄,鄙视,同时又愤恨的眼神盯着阮衿,“我真没想到你也是那种人,之前看错你了……”

    阮衿想礼貌点,把自己的手抽开。但是抽不动,就只能用劲甩开。因为惯性,指节磕碰在后面墙上,磨破了皮,“什么意思?”

    “看不上我,就是跟李隅搞在一起了呗。”林跃像是蓄积了很多怨气似的,“他是有钱是吧,还能罩着你,现在也没人敢欺负你,你的日子好过很多。”

    阮衿也不想再提这些东西,“我记得我那天已经跟你说得清清楚楚,我说自己有喜欢的人,就是他。”

    “行啊,喜欢,喜欢真值钱。看来你卖他一个人要比卖其他人划算很多吧?”

    林跃有听过那些体育生之间的传闻,说那个阮衿就像个小狗似的,手一招就过来,让跑腿去买什么就买什么,问腿很酸有没有按摩服务啊可以付费哦,他还说下次吧。所以就这么一个人,在他面前装什么清纯啊?是觉得他不配吗?

    想到这里,林跃抬眼去看阮衿的脸。或许是因为趴在课桌上睡觉,那上面压出了几道纵横的红痕,像是花纹,白皙皮肤上覆盖着一层水迹,从抿着的嘴角滑到下颌,聚成水珠洇湿了敞开的校服领口。

    oga的信息素的味道很清淡,若有似无的,应该是有血流出来了……闻得他有点心猿意马起来。

    于是心中压抑不住的愤懑又开始窜逃作祟,“之前看你可怜,我想跟你认真来,是你不要。那算了,我也付钱,付钱总可以了吧……”

    阮衿的黑黢黢的眼珠极亮,上面覆盖着一层薄雾。直视对方的样子非常诚恳,可打断人的话也是真的不客气,“你真的有病。”

    林跃被他骤然一骂,倒是愣住了。阮衿转身就走,也不想再继续跟他多说话。很多时候讲不通的道理就不必再讲下去,纯粹属于浪费时间。就像是挨打的时候你拼命求饶,闪躲,只不过会引起对方更重的施虐欲。

    身后人的声音气急败坏地传来,“周末那天晚上……”

    阮衿脚步一滞,林跃继续在后面喊,很笃定道,“四角广场的商场,他不是带你去了吗?你还装什么。”

    有种大脑充血然后嗡嗡作响的感觉,但是又很可笑,谣言是如何散播的?眼睛所看到的,就是真实的吗?只是远远看着,任谁也不会觉得他和李隅进商场中那个昂贵会员店里,仅仅只是为了买几袋猫粮,隔着夜色看,从商场里出来手中拎着沉重的东西,好像真的是那么一回事吧?

    可事实恰好指向的是那个最啼笑皆非的。

    阮衿以前觉得,他不辩解,没有关系,因为他根本不在乎。

    但现在有些不同了……他的自尊是两人份的。于是阮衿扭头去看林跃,“所以是你在跟踪我?”

    林跃有点窘迫,下颌骨一线紧绷着,呈现出咬牙切齿的状态,“我那只不过是恰好路过而已,而且是别人告诉我……”

    阮衿听厌了这种托词,但一直悬着的不安的心也终于放下了。如果是林跃的话,倒也还好……不过取之而来的是那股纯粹的疲惫和恶心,“随便你怎么想我,但李隅不是他那种人。”

    “嗬,他哪种人?你维护他,他需要吗?看来他整人的样子你也没看到多少。”林跃早已不想提自己被李隅各种暗算使绊子的事,他细节上恶心人绝对是不留痕迹的高手,什么自行车好端端在学校锁着却丢了,临到交作业练习册却找不到,喝水喝到有虫子。

    还有考试一开场,拔开中性笔的笔帽那瞬间漏得满手满卷子都是墨汁。

    全是小事,可堆积起来就是让人密密匝匝如针刺般的难受,讲出来可能都不会有人信。而且如果他没有看到李隅愉悦的嘴角的话,甚至都不能联系到他身上去。

    上个学期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这么过去的,不可谓是不难熬,只得去求饶。李隅当时还让他庆幸,庆幸他只不过是在小打小闹而已,这甚至都不能算是报复。

    简直是神经病。

    林跃那一点点小心思也都暂且被收拢回巢,只是甩下硬邦邦的一句话,“白莲婊配神经病,不错,我看你们也挺登对。”

    一直等到了下午晚自习之前,阮衿拿着面包照例上天台上找李隅,这几乎已经是他们之间约定成俗的习惯。

    他站在这里俯瞰学校的全景,总喜欢站得高高的,吹着自下而上的风,像是kg of the world,看起来孤高又意气风发。阮衿看着他把校服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起伏的肩线上是那远处的模糊高楼上早早亮起的红色障碍灯,如同一粒晦暗闪动的宝石镶嵌在肩头。

    阮衿把面包递给李隅,草莓味奶油夹心的,味道很甜腻的。

    李隅一只手接过去,另一只手还夹着烟,烟雾在手指间一缕缕地弥散开。他身上缭绕着那种女士烟的薄荷味侵袭过来,闻着侵入肺腑,格外清新。有时候阮衿会想,李隅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呢?不会和他抽的烟是一样的吧?

    明明接过吻,却好像没有品尝出他的信息素的味道,还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李隅好像先不打算吃面包,烟仍然抽着,“怎么一大早就打瞌睡,昨晚不是十点半就说晚安了吗?”

    阮衿想着今天也没见到李隅,就说,“啊,你去找我了吗?”

    “刚好路过。”李隅看着他,好像还在等他给予一个回答。

    “昨天失眠了,一直都睡不着。”

    “为什么失眠?最近也总是发呆。”

    这种刨根问底的问法还真是很李隅,阮衿想了想,还是说了,“因为周末去图书馆的时候,我觉得好像有人在跟着我们。”

    他说完了,李隅却没再说话,气氛就此凝固起来,他好像因此陷入了沉默和思索,那些蓝汪汪的烟像沼泽,把他的脸埋起来了。

    阮衿怕是自己神经兮兮让李隅担心,马上又解释,“不过是我神经太敏感,今天一个同学说路过看到了我们,所以其实压根没什么问题。”

    半晌,李隅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语气轻松地转换了一个话题,“嗯,那你现在还困吗?”

    “有点吧。”阮衿笑,然后吸了吸自己鼻子,“困了一整天了,还是提不起精神来,回家再补一觉就好了。”

    李隅把烟从自己口中取下来,烟从他的唇角大团大团地徐徐逃逸。他把那支烟架到阮衿嘴唇前,“抽吗?提神醒脑。”

    阮衿从没抽过烟,也从没有任何尝试的打算。李隅一只手横在他眼前,浸泡在黄昏中有种胶片般的复古美感。

    垂眼就看到滤嘴上濡湿泛光的痕迹,那是李隅所含过的地方。鬼使神差的,他看了一眼李隅的眼睛,安静地像一汪蛊惑人的黑色湖水,他从对方眼睛中又看到自己的缩小的影子。如果他是湖水,那么自己必将深陷其中,于是阮衿产生了一种去把它给含住的冲动。

    不过当他刚要启开嘴,要侧着将其慢慢衔住,额头却又被李隅推开,那架着烟的手指迅速挪开,“让你抽还真抽啊……”

    李隅反悔的样子也是很可爱的。

    他像是全然忘了抽烟是自己上一秒做出的提议,改口很快,“抽烟不好,不准抽。”

    “的确不好,所以你以后也必须少抽一点。”阮衿把腰直起来看着他,继续说,“所以如果想要抽很多烟的话,那就带着我也分一半。”

    李隅抽过的烟将是他的第一口烟,而李隅被灼烧的肺同样也是他的肺。

    李隅闻言笑了一下,抽最后一口之后就把烟给顺手掐灭了。他用另一种方式让精神萎靡不振的阮衿振作起来,直接伸手扣住了阮衿后脑勺。由于距离过近,两人鼻息混合到一起,不分你我,李隅吹出来的烟徐徐而至,沿着他们面容的轮廓向上蒸腾爬窜。

    一个烟雾缭绕的不健康之吻。

    它从彼此交缠的呼吸中展开,然后由酥麻的舌尖开始发端,吮吸着嘴唇,一路像成团的烈火滚至了喉口,侵蚀了他们彼此年轻鲜嫩的肺。

    李隅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起来,嗡嗡作响,他感觉到了,也知道是谁,但就是没有接这个电话,只是伸手进口袋里用拇指非常用力地按下了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