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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预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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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人清理完李隅的书架之后天都黑透了,累得跟万米长跑过一样,大冬天里头发都全被汗打湿了,瘫坐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

    等好不容易爬起来了,准备离开,却听到门口按开密码解锁的声音,两人都忍不住面面相觑。

    谁来了?

    出去一看,来人居然是白疏桐。

    她显然也有些吃惊,没想到李隅这屋子里还有别人在,眼睛率先落在阮衿身上了,“你们在李隅家做什么?”

    小甲那本被数学报包裹着的合同装在牛皮纸袋里,刚想回答些什么,倒是先被阮衿抢先了。阮衿原本手就扶着猫爬架,干脆顺势拿下猫爬架上的几个毛绒玩具,往小甲手中的那纸袋丢进去了,“我们来这儿取一下撒泼的东西,它还是比较喜欢李隅公寓里的小玩具。白小姐呢?怎么会过来?”

    白疏桐眨了眨眼睛,也没细想为什么李隅走来这么久,现如今才过来拿猫玩具。

    她只是说,“我来这儿没有必要告诉你为什么吧?”

    高跟鞋款款游移向阳台上的吊椅,躬身从抱枕下面翻起了一顶红色的女士贝雷帽。

    阮衿心里有一瞬间的不适,只当做没看到,推搡着小甲准备先走。

    但是白疏桐却把帽子搁在膝盖上,先坐下了,“我希望你们真的是来拿什么猫玩具的,如果不是的话,合同最好还是我来转交。”

    “我不明白为什么由你转交会更好。”虽然谁转交都一样,可至少李隅交待的人是小甲而不是白疏桐。而且她表哥是白峻,现在跟李隅有仇,阮衿不能不先谨慎一点。

    白疏桐好像被气笑了,“别这么防着我,我绝对是为了他更好,你现在根本都不知道李隅在做什么吧?我才是离他最近的人。”

    小甲的手机响了,是tiffany打来的催促的,他一边跟阮衿点头示意一边先行匆匆离开了。白疏桐也不拦着,她只是抚摸着手腕上的珠串,扫视了一眼阮衿,“既然你先找到了,那就随便你吧,我来一趟也不白跑,刚好也有话跟你说。”

    “别在这儿,有什么话出去说吧。”阮衿看她端坐着,也不觉得李隅的家是个谈话的好地方,潜意识里,他觉得所有人的擅闯都不太礼貌。

    尤其对于李隅这个领地动物来说。

    等随便找了个楼下咖啡厅,白疏桐才慢慢开口说话,“我差不多把你和李隅的关系给捋清楚了。”

    阮衿觉得她说话的语气有种说不出来的倨傲,就像细碎的玻璃扎得人格外难受,“所以呢?你跟李隅是确认交往了吗?”

    不然为什么用这种正牌女友的语气来质问我?

    “现在还没有啊。”白疏桐气定神闲地往杯子里加奶和方糖,亮橙色的指甲油有些掉色了,看起来稍显斑驳,“我是得告诉你一点别的事。”

    “什么?”

    “你别把他想得表面上那么好过啊。”白疏桐指了指她戴着佛珠的白皙手腕,“你应该不知道李隅为什么戴佛珠吧?”

    阮衿的手用力蜷缩起来,搁在膝盖上。他的确不知道,可心中最介意的,莫过于失去的那些时间。

    “他以前有个纹身在手腕内侧上……特意洗掉了,然后又拿佛珠遮住,我猜那是不想再看到的意思。”

    阮衿从来不知道有这件事,不,该说他对李隅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完全是一无所知的……他立刻警觉起来,“是什么纹身?”

    “没看清,好像是法文?很短的一行。”

    ”白疏桐继续说,“你跟他以前高中谈过是不是?怎么了,现在又打算重修旧好?你是觉得他会重新接受你?”

    “我没这么想过,而且我跟他之间的事,跟你没关系。”有些消息他真的不想从白疏桐那里听到,毕竟他跟李隅两个人之间的事,就必须要他

    们两个去亲自面对面解决才行,“如果你要说的就是这些,我不打算继续听下去。”

    “锦城。”白疏桐只吐出了这两个字,于是看到了阮衿站定了脚步,“这儿是你家乡对吗?以前你跟李隅两个人去过嶙峰山,嗯,从山脚走上去,你们路过了旁边长着桃树的潭水。还有,那山顶上有个庙对吧?你们在那里一起数过罗汉的,你该比我清楚的。”

    阮衿静静地伫立在原地,这些细节怎么可能不清楚,是闭起眼睛都能清晰地回想出细枝末节的程度。但是这是他跟李隅两个人的回忆,他没想过还会其余的人知晓,所以是好到都能够分享情史的关系吗?阮衿感觉到了头痛,像被人打了一闷棍。

    白疏桐满意地看到阮衿面无表情地回头看着自己,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她也不再摆出傲慢的脸,反而是那么诚恳,诚恳得令阮衿都觉得有些恐惧,“我跟他虽然没有真正在一起过,但在他遇到难关的时候,我和他有过很亲密的一段时间。所以我真的很不甘心,我相信你能理解,那种就差一丁点儿的感觉。”

    怎么不能理解?

    就差一丁点,他有过太多这样怅然若失的瞬间,当然能理解。

    “我清楚你说的这种感觉,但是……”阮衿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和白疏桐比又好到哪儿去,和李隅的关系也不清不楚着,“但是如果你喜欢他,那是你该去争取的,你找我没有一丁点用。”

    “我在争取,我不是在争取吗?”白疏桐忽然站起身去抓住他的手腕,店内的人都为这边的惊动而侧目,“你以为我想来见你?我现在不是在争取你赶紧滚蛋么?我都想给你钱让你赶紧滚。”

    “滚蛋”两个字堪称是咬牙切齿。

    阮衿直接就打消她这个念头了,“不可能。”

    至少不是现在,李隅让他等,他就继续等,直到那一天到来为止。他们那天说好再见面就要说清楚的,这一次谁也不能失约。

    他的手被白疏桐攥得很紧,没有用指甲掐,但是指腹的力量就像蛇一样死死绞住了他的手臂,因为距离很近,他都能透过墨镜看到白疏桐的眼睛,然后是一滴猝不及防滚下的眼泪。

    李隅曾给过她什么样的感情?能让她当着情敌的面前流眼泪呢?

    阮衿有一瞬间的恍惚。

    周围还有不少顾客在,尽管因为作品稀少的缘故没有太大知名度,但白疏桐好歹是个女演员,要是被人认出来录了像,以后都是大问题。

    所以饶是阮衿手臂被抓得挺不舒服,也没推开白疏桐,尽量努力减少纷争。

    走过来处理纷争的侍应生也被阮衿遣走了,他把纸巾递给情绪失控的白疏桐,“你先冷静一下。”

    “我不能冷静。”白疏桐颓然地坐在座位上,一边把眼泪擦拭干净了一边冷酷地说,“他难过的时候我守着,他在a国的公司我出力,他回国了我也跟着回来,他从我那里拿走了多少,到底凭什么我要冷静?”

    阮衿抬头直视她,“他不喜欢欠人情,你也不需要通过来贬低他的方式来劝退我。”

    他太了解李隅了,他要拿走什么,一定会拿等价的东西交换。不管是感情上还是生意往来,他都让人那么无可挑剔。

    他会因为这种无可挑剔而搞得别人火冒三丈,但绝对不会因为欠下人情而犯下人品问题。

    “好,你信他,维护他,也不责怪他,你比我伟大。”白疏桐把放在椅背上的围巾取下来戴好,已经准备离开了,“那你记住,纹身是能洗掉的,还有很多过往的东西他前几年也都一把火烧了。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你就乖乖等着他回来吧,等着他再把你重新一脚踹开。”

    “踹开又怎么样了?”阮衿说,“他不喜欢我,那就去喜欢别人。我祝他今后遇到的都是真正理解他的人,而不是你这种自私又偏执的大小姐。”

    白疏桐复杂古怪地看了一眼阮衿,发现他好像不是赌气,好像是真的这么以为的,愣了半晌才骂道,“你神经病吧。”

    周围人说她喜欢李隅这几年特别疯,她真想把那些朋友拉过来看看,这儿才坐着一个真正大彻大悟的疯子。

    阮衿再见到李隅已经是一月末的时候,距离除夕夜还剩两天的时候。

    那是一个早晨,阮衿起来的时候猫居然不在身边,一般来说撒泼晚上总跟他睡一起,早上定点也会把他叫醒,但是今天却没有。

    他一看醒过来的时间,比平常要晚半个小时,四处也非常很安静,房门分明紧闭着,但猫不在房间里。

    他从楼上下去,隐约就听见有说话声。他的手还扶在楼梯上,越过盆栽就看见李隅正在客厅和凯蒂讲话,撒泼正在他膝盖上卧着。

    凯蒂心情很好,探头对着刚走出来的阮衿是一句情绪高昂的“早啊。”

    李隅看着他说的也是一样的,“早。”

    这语气和眼神就好像任何一个清晨,他们之间没有分别过,一颗悬浮着的心慢慢地沉降下来了,然后着陆了。

    阮衿也说,“早上好啊。”

    好像是瘦了些,但又好像没有变化,阮衿怔怔地看着阔别许久的李隅这么想着。匆匆离开,又匆匆回来了,他终究呼出了那一口气,有种这人是全须全尾好好回来就已经很不错的感觉。

    李胜南也从房间里出来了,李隅见状就去推他的轮椅。这段时间李胜南的精神越发差,骨折的腿已经好得差不多,但也只是到拄着拐杖起来勉强活动的程度,大部分时候还是瘫软在轮椅上的。

    其实这段时间李胜南安静得阮衿有些忧心,按理说,他不应该如此的,但是阮衿找不到任何的头绪,因为这么长的时间,他甚至没再见过任何外人。偶尔跟人打电话,讲的也无非是深城那块地的事情,问问现场施工情况,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

    前几天下了一场大雪,气温也低,积雪累重地压在建筑和灌木上。花园里有棵树被大雪压折了,就直挺挺地搭在李胜南的窗沿前,常青带雪的叶子摩擦在玻璃上很响亮,然后是轰然倒塌的声音,这让他久违地失眠了整夜。

    好不容易迎来一个拨云见日的晴天。因为客厅的落地窗采光最好,李胜南一整个白天都在这里晒太阳,打瞌睡,偶尔还吃切成小块的水果。

    李隅和阮衿除了“早”和“早上好啊”,没有机会说别的话。

    到了晚上,李胜南在吃过晚餐之后就让凯蒂把客厅的灯全都调暗了,给他放电影看。凯蒂随手从电视柜中的影碟盘里取了一张蓝光的开始播放,自顾自去厨房吃饭了。

    李胜南还让李隅和阮衿都陪着一起,嘴上说是一起看看电影,实则是和李隅谈谈话。听着他们俩说话,阮衿才知道李隅这次是假借外公生病的借口才离开这么久的。

    听着那些絮语,阮衿也没仔细看那部电影,他只是觉得画面切换很快,而且色调晦暗,他看过的电影挺少,但凡觉得眼熟,那一定是看过的。

    过了一会,那些细语像潮汐舔舐礁石一样,随着月球的引力消失而渐缓下去,因为电影才开始十几分钟,李胜南就已经睡着了。

    李隅和阮衿坐着的位置中间隔着一个李胜南,稍显粗重的鼾声在空荡黑白的客厅中起起伏伏着。

    “我怎么感觉看过这个电影。”李隅一只手撑在额头上,眼睛盯着屏幕,过了好几分才这么说道。

    阮衿接了一句“我也感觉看过”就听到李隅手机震动的声音。他迅速站起身,去向黑暗更深处去接了电话,简短地“嗯”了好几声,然后声音逐渐隐没到二楼去了。

    再等了一会儿,阮衿吓了一跳。

    因为李隅已经把居家服都换了,上身穿了一件斜拉短款黑色防风服,就像只燕子一样从楼上匆匆下来,在黑暗中半隐半现。

    阮衿不由得问出声,声音放得很轻,几乎都是口型了,“现在依然还在忙吗?”

    他以为李隅要忙的事情已经差不多结束了才回来,没想到现在到了晚上还需要再外出一趟。

    “既然这部电影你也看过。”李隅不知道是没听清阮衿的问题还是不打算正面回答,他的声音很轻,液晶屏幕的光错落着,把那侧脸分割出了几片冷峻的银白,“现在要跟我出去一趟吗?”

    虽然李胜南还睡在这里,那呼吸声也还萦绕在耳畔,但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是李隅第一次主动问他,之前都是他自己勉强要跟着的。

    阮衿实在是难以想象自己会受到这种邀请,他本来都不打算出口多问,可现在一点也不敢迟疑,毫不犹豫地点头,“要。”

    他们一直到老宅的地下车库里,这是阮衿是第二次见到了李隅的机车。因为高中那会儿据李隅自己说,他已经不打算再玩儿飙车这类活动了。当时还是用一种浪子回头,金盆洗手的语气说的。

    李隅抬手把防水的篷布掀开,头盔递给阮衿一个,自己开始戴手套,绑护具。阮衿在等他绑护膝的时候近距离地观察这辆摩托,改装之后的样貌非常漂亮,纯粹的渡鸦黑,流畅得宛如一只肌肉蓄满力量,正在原地蛰伏着准备从草丛中出击捕食的黑豹。

    车库的卷帘门也慢慢打开了,外面的带着雪籽的冷风混合夜色一起蹿进来,冷得人很清醒。

    阮衿把头盔戴好了,坐上了李隅的车后座,他因为想说话的缘故,还没拉下防风镜。李隅一只脚刚踩上踏板,回头看了一眼阮衿,伸手给

    他把防风镜按下来,又被阮衿给推上了。

    李隅看着阮衿的眼睛,以为他是要问什么时候回来之类的问题,结果是郑重其事的“外面积雪好几天,大路上结冰了,你要小心开。”

    “我知道。”李隅另一条腿跨上了上去,阮衿则扶住了他的腰,那防风服触摸起来冷硬坚实。机车的飙起来速度会很快,阮衿想了想,于是从扶着换成了贴近抱住李隅的腰。

    好像真的瘦了不少,脸隔着衣服,除了那衣服的冷,还能感觉到他脊背上那些坚硬反叛的骨骼。

    看来他真的过得很辛苦,阮衿想,不管他喜欢谁都不要紧了,解释清楚之后被推开也不要紧,只要李隅过得能别那么辛苦就可以。他对白疏桐说的话,也都是真心的。

    李隅踩了几脚启动杆,那车身好像复苏的猛兽一样开始嗡嗡地均匀呼吸起来。

    这上下起伏呼吸声一直持续着,阮衿抱着李隅等了一会儿,觉得抱着,但车却迟迟不开,心里有点尴尬,忍不住把防风镜推开了讲话,“现在……还不能走吗?”

    “要预热一会儿。”

    尽管机油里面有防冻的物质,但是这天气实在太冷了,还是需要打着引擎热车一两分钟。

    “哦哦,我知道了。”刚刚李隅的声音里带着点笑意,虽然不太懂机车之类的,但李隅一开口,阮衿倒觉得自己还怪没常识的,难免感觉有点脸热。

    挡风镜又被李隅戴着手套的大手给强推下去,弄得他更不好意思了。

    “现在几点?”

    阮衿看了看时间,“七点三十五。”

    “好,在电影结束前能回来。”话音刚落,随着“嗡”地一声低音轰鸣,摩托车已经从车库中冲了出去。

    一道黑色的车影好似流星划过,机油充分地浸润了摩托内部零件,供它向外肆意驰骋,外面的积雪正把街道映照如同明亮的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