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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力维致电张邕，“老大，华泰北斗刚才通知我们。下一个订单他们要减半。”
一丝不祥之兆涌上了张邕的心头，他从没想把dm800的业务做一辈子，但也的确没有预料到，仅仅一年，就有新的变化发生。
“有没有说原因？以及后续的订货。”
“没有。只是说临时调整，未来的订单不确定，也许还会增订，也许……”汤力维没有继续往下讲，因为华泰的人也只是言尽于此，并未多说。
“东方和尚达这边有没有电话要削减订单？”
“这倒没有。但是，你该知道国产厂家的风格，他们根本没付预付款，所以也不根本不在意我们是否在生产。如果真的有变故发生，就算我的板子已经下线，他们也可能会直接取消订单。”
张邕忽然觉得在自己的心跳有些加速，他做任何事都很有把握，哪怕自己一个人在华强北游荡，内心也确信自己一定可以解决问题。这是第一次，他感觉有些心慌，似乎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你尽快给王悦鑫打个电话，东方和尚达的订单暂停，在我们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之前，不要继续加工了。”
汤力维电话里没有吭声。
张邕越发感到事态的不可控，“怎么啦？说话。”
“老大，我给悦鑫已经打过电话了。他说，现在无论我们是否加工，已经没有区别了。”
“为什么？”张邕心中的感觉越来越糟。
“他说他们已经新上了两条线，所有的料也已经备齐了。所以无论是否贴片，成本已经花的差不多了，只是机器开动和一些人力的问题。他们可以停下来等我们的确认，但我们必须付钱给他们了。”汤力维的语气很凝重，似乎已经确定遇到了问题。
张邕咬了咬牙，“既然已经这样了，就不必等了，让他们继续开工吧，把板子都做出来。但不要再进料了，加工完这一批，就停下来吧。新增的两条线，让他们看看，是否可以转让。”
“好吧。老大，我不信你什么信息都没有，总该知道点什么吧？”
“信息很模糊，我确认了再告诉你。”
……
张邕面色沉重的想着那天和小谭的谈话。
“如果只是销售常规的导航板，这个招聘的要求里应该不会有空间地理信息背景，测绘背景优先考虑的条款，这里还有熟悉中国北斗GNSS制造商的要求。我看到这个招聘文件，首先想到的是，SKydon将马上进军高精度oEm板领域。”
“我想过有一天Skydon会来，但是不觉得他们会这么快。”张邕说着打开了电脑，他登录了SKydon网站，如今他的权限已经降为了普通用户，看不到更多的内部资料。但主要产品信息还是能找到的。
“Skydon网页上还没有高精度oEm板信息，但是增加了一些高动态的新产品，但这些产品是对中国禁售的。除此之外，我没看到相关的信息。”
杨波松了口气，“没看到就是还没有呗，按欧美人速度，一款新产品的研发，怎么也要两三年才能上市，我看我们不用太紧张。”
他说着抬头看小谭的脸色，发现无论是小谭还是张邕都没有因为他这番话而放松，自己心中也不禁紧张起来。
最终张邕道：“谢谢你的提醒，小谭。我们还是小心些，及早应对吧。对了，你为什么没去SKydon谈谈，这可是一份不错的工作。”
“我没兴趣。我在国外呆了很多年，如今不想再和老瓦打交道了。而且Skydon和你们本是竞争对手，我怕有些事不方便。”
看着杨波露出笑容，张邕也笑了一下，“多谢了，你们继续聊聊，我有事要处理。”
……
……
从没有任何消息，到招聘oEm销售，然后几家制造商突然态度变化，SKydon的速度似乎有点快。张邕叹了口气，回想起自己曾经效力过的这家企业。现在他在欧洲公司呆的时间比较长，忘了美国人做事的节奏。他拿起电话，打给赵爷，想问个究竟。
不久之前，华泰北斗的公共信箱收到一封拜访函，落款是SKydon中国区oEm负责人卡梅隆和中国区负责人李佳。小谭不愿意接受这份offer，但很多人都觉得这是份非常不错的工作，所以刚从美国大学毕业不久的李佳得到了这份职位。
信中没有谈起具体内容，也没说拜访的目的，但卫星导航行业，似乎没有谁会拒绝SKydon的来访，华泰自然同意了，同时赵爷和鹏总一起参加了和SKydon人的交流。
彬彬有礼的卡梅隆在会面时，没有谈及Skydon板卡的问题，只是似乎礼仪性的问了华泰的自主接收机的制造和销售情况，对出货量似乎非常的关心。
后来在鹏总的提议下，赵爷带着卡梅隆和李佳参观了华泰的工厂，卡梅隆对一切饶有兴致，一路不停的提问，但就问题的质量来说，似乎真的只是一个好奇的参观者。
半天的交流，华泰出动了多个部门的高层，最终却没有任何结论，卡梅隆礼貌的告别。
“乔治，非常感谢你的时间，以及华泰这么多主管的陪伴。感谢你带我们参观你们的工厂，这一切非常令人印象深刻，这是我第一次在美国之外，看到别人生产GNSS接收机，这个感觉非常特别。你们今天的介绍也非常专业，让我收获很多。再次感谢，希望未来我们有机会合作。”
面对卡梅隆的得体举止，赵爷忽然心头涌上一股怒火，我们一下午的陪伴并不是要只听你一句谢谢。
他伸手拦住了卡梅隆，“我是个很务实的人，但今天半天的交流，我并没有听到任何实际的内容。甚至你们连一个Skydon的产品介绍也没有做，我很忙，所以我也不信你们会很清闲，无聊到过来做一次没有任何实质内容的拜访。你们是否还有其他目的，我希望在你告辞之前能准确告知。”
“乔治，你果然像传言中的那样务实。其实我这次来只是来调研，所以确实没有太多内容可以说。既然你这样心急，那我多问一句，如果你们的接收机拥有一颗SKydon的内芯，你们会为之高兴吗？”
全场安静，所有人，包括赵爷，都停顿了一秒。
这个消息是他们想到过的，但等对方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却无法相信这是真的。一颗SKydon的“芯”，这件事听起来就有极大的诱惑。如今，国产GNSS接收机在数量上，已经占据了绝对优势。但更多的是在乙级以下的测绘单位，食物链的顶端，依然是进口设备的天下，Skydon高高在上，Eka紧跟其后，就连日本康目，因为工程中心的成功，也列在甲级单位的选择之中。
但是，如果，国产设备有一颗Skydon的“芯”，这绝对会极大的提高国产设备对高端用户的竞争力。
赵爷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一些不稳定，但还是尽量平稳的把话说完。
“用SKydon的芯当然是好事，但这不是直接对SKydon的接收机形成竞争吗？SKydon真的会这样考虑吗？”
卡梅隆微笑道：“这是SKydon该考虑的问题，而不是你们。我还是刚才的问题的，你们喜欢用一颗SKydon的芯吗？”
鹏总道：“没人不喜欢SKydon的产品，但没人喜欢Skydon的价格。如果SKydon的板卡价格也是高高在上，只怕我们仅仅喜欢是不够的。”
卡梅隆点头，“乔治，你不是很想知道我来访的目的吗？其实很简单，我就是来解决鹏总所说的这个问题。所以今天我们不会有什么结论，但我们交流的很顺畅。后面，李佳会和你进一步的沟通。……”
“我看到，你们用的好像不仅是捷科的板子，但我不关心你们还用了哪一家的板子，我只关心，将来你们是不是全部换成SKydon的芯。等我们消息吧，再见。”
“卡梅隆，我能问一下你后面的行程吗？”
“乔治，你很聪明，总能关注到重点。你这里是我此次行程的第一站，我们将飞往广州。至于我们会在广州见谁，你应该能猜到。”
……
送走卡梅隆，赵爷和鹏总进行了交流。
“你怎么看这颗SKydon的心脏？”赵爷问。
“其实mag这块板子的效果已经非常好了，我并不觉得SKydon能有哪些过人之处。但SKydon就是SKydon，他的影响力是mag所不能比的。我猜他们大概还不知道mag这块板子价格，应该只是和捷科进行了对比，然后以SKydon的品牌效应，再用一个不错的价格，来拿下整个中国市场。我的想法，还是看价格吧，如果高于mag太多，我们还是用dm800吧。品牌效应再好，最终也要落实在价格上。那些只认SKydon的用户，即使我们用了SKydon芯，估计也不会买我们的，还是会去买SKydon整机。”
赵爷一脸的谦虚和忠厚，他继续请教鹏总，“听你的口气，似乎觉得SKydon的价格一定还是比dm800要高很多，你对SKydon价格这么没有信心。”
“没有办法，他们一直高高在上，不仅他们习惯了，连我都习惯了。怎么，好像你有一些不同的看法？”
赵爷认真的点头，“你觉得张邕先和我们独家合作，做的对吗？”
“这个肯定是对的，不然就会直接面对捷科的竞争。”
“是的，既然张邕知道这样做，为什么SKydon不这样做呢？他们同时来和三家谈，你觉得合理吗？”
“这个嘛，”鹏总不以为然，“大公司的做法肯定是大手笔，而且这些人虽然学过各种营销，但对中国市场，还是不如张邕内行。”
赵爷坚定的摇摇头，“我做了Skydon很多年代理，这家美国企业做的很多决定都是非常正确甚至可以说英明的。你说这个美国人可能对中国市场缺乏经验，这个女孩太年轻，可能还不懂市场的策略。但SKydon代表处的这些中国员工，可都是精英。张邕能想到的，他们未必想不到。所以这里面有问题，Skydon既然敢这样同时和三家交流，我猜他们后面一定有不凡的出手。……”
“下个月mag的订单减少一半，我们看清局势再说。”
“我不同意，”鹏总不悦，“减少一半订单，会影响我们后面的出货和生产。Skydon芯还是没影的事，我们现在就提前应对，会不会自乱阵脚？而且即使我们订SKydon的货，真正应用，也不会从下个月就开始。赵总，你紧张的有点过头了。”
赵总认真的看着鹏总，“如果你和其他高管都反对这个决定，我是无法坚持的。所以，鹏总，我希望你这次相信我一次。如果下个月生产受到影响，我会帮你想办法。但坚持原有的数量，可能会有很大风险。”
鹏总最终点头，“虽然你不是一言堂，但你的意见，无论如何，我们都会特别考虑的。好的，我听你的，希望你的感觉是对的，不要给我们带来损害。”
……
赵爷接到了张邕的电话，他并未隐瞒，如实向张邕说了卡梅隆来访的事。
“如今情况不明，大家都在盼望，不只是我，我相信庞德和仲海军也在观望。你的订单减半是我的主意，鹏总并不是很同意。我只是本能的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你的理解呢？”
张邕显出一丝苦笑，“大哥，关心则乱。这个事情涉及到我的的切身利益，我现在有点心慌，感觉无法做出客观判断了。我们可以确认一点，就是SKydon一定会介入oEm板业务了。但如何介入，什么样的策略，以及时间表，现在还都是空白，我们只能等待。”
赵爷的口气微微严厉，“张邕，你一直都很优秀，在任何一个公司，一个职位上，你都能把事情处理的很好，可以这样说，你从没有过失败记录，就算工程中心和珠峰测绘这些项目在你手上丢了，但都无法算作你的败绩，而且你很快就有了新的收获。但太过顺利的职场经历，对你未必都是好事。看看我们这些做公司的，那个不是九死一生，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爬起来的。我觉得你这次mag oEm般的成功，让你有一点飘了，而且你现在太过注重自己的表现，你现在开始怕失败，但更怕的是，失败在你履历上留下不太光彩的一笔。我想你该调整一下心态了。SKydon的事，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该来的总会来。你不能怕，只能面对。好好想想你该做什么吧。还有……”
“我消减了一半的订单，对你未必是坏事，以你的聪明，应该很快可以明白。”
电话另一端忽然安静下来，赵爷以为张邕被自己教训，一定是生气了，不肯再讲话。
他微微缓和了一下语气，“张邕，还在吗？怎么气量变这么小了吗？”
张邕的声音忽然从电话里传了出来，冷静自信又带着一点豪气，这才是赵爷熟悉的语气。
“SKydon如果同时对三家报价的话，说明他们有极大的野心，要一举拿下整个中国市场。而如此毫不掩饰的做法，说明他的后面的出手一定是致命一击，就算我们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也阻止不了。我猜，SKydon可能会出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价格，绝不仅仅是一百，两百美金低于捷科，而是一个极具杀伤力，能一举杀死捷科的价格。同时SKydon应该还调配了配套的生产线，保证其快速供货。……”
“这样看，Skydon的强势已经不可避免，我这边应该尽快收缩，以避免更大损失。但可惜，赵总，我恐怕做不到了。我的生产计划已经安排下去了，现在只能希望SKydon的动作没有那么快，给我一点时间。”
赵爷欣慰的点头，“不错，瞬间能想明白，这才是你张邕。我无法给你更多建议了，下一步的计划，你要自己考虑了。我不知道mag还有没有机会，后面看你的了。……”
“只和你多说一句，鹏总对你的板子评价很高，他并不认为，技术上，SKydon能击败你。所以我觉得你还有机会，但该如何生存，如今对你是个新课题。恭喜你，张邕，又到了你提升自我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