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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在危城(一)
(A)白玉兰。脱水。
说实话,很忐忑,敢掐高原电话!
孜坝树海来回一周,但凡高原的来显,一天得掐好几次,一连掐了七天,你算算……那是闹着玩儿的嘛?长几颗脑袋!
当然啦,也好奇,也期待,怪怪的……不是压根儿,咱也没见识过高原发飙么。
非飙状态下的高原,我被电过一次……就在大门口玻璃幕墙前,几位甲方BOSS半圆形包围着高原,也许被高跟鞋折磨得跟上刑似的吧,她两脚随意地变换重心,倾一下,仰一下,似稳不稳的可人模样,蓦然朝十米开外的我瞟了一眼,嘴角微微翘了翘……那眼神,那微笑,哎妈,反正我是三度烧伤。
至于,包围圈里的那几位,伤情如何,不得而知。
高原就是一束婀娜摇曳的白玉兰呀,尤其是她这年纪,是吧,绝对锦上添花。
迈进芬芳公司大门之前,我先躲到大理石廊柱后面,猫起腰朝那奢华贵气的玻璃幕墙瞄了好几眼。
M65送秦旭了,没它我特别不自信,真怕高原戳我脑门儿那副架势,会误导路人,把我当成她的买错咖啡的女秘书。
“躲这儿干嘛?你是柳心儿吧,走啊,高总正等你呢。”
真正的女秘书,把我领到高原办公室门前,轻轻敲了两下门,扭身就走,也不给我记住她模样的机会。
“噢。柳心儿。坐啊。我签份文件。等我一会儿。”
“您忙着,高总。要不,要不我改天再来吧,您忙先。”
“诶!还想躲啊!躲哪儿去!……给我坐下。等我。”
特别怀念陆鸣川的办公室,那里才叫温暖,散漫,恣意。脑子里全是陆鸣川的各种好,在他跟前儿可以抽烟,玩手,调情。
高原这里跟冰窟似的,眼睛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到处是冷彻刺眼的反光,镀铬,水晶,小牛皮,涂鸦的抽象画,可恶的黑陶摆件……听说这叫北欧风,不懂,好冷。
我的身子紧了一圈,窝在沙发里的姿势,就像一颗错位的螺丝钉,卡住了,拧不动。
高原撂下文件夹,摘下眼镜,扣上笔帽,抱起胳膊,身子从圈椅里豁得坐起来,她看着我,凝重,肃穆,猜不出她心里咋琢磨的,反正……点火倒计时开始,10,9,8……
“柳心儿!你!……我把你当高晓曦!懂么?”
“懂。”
“看着我!眼睛别贼溜溜的!对你失望透了,懂么?”
“懂。”
“不接电话!我的电话!造反?想飞?不可能!懂么?”
“懂。”
“气死我啦!你,你,没劲透了!……懂么?”
“懂。”
高原火了,声音里带着哨声儿,怒火烧干了水分,原本甜甜的,现在尖尖的,涩涩的。
是这样的,水是生命之源,对吧。女人失水,各种紊乱。
高原的年龄和皱纹,原来都藏在水里啊。
哈哈哈,她的眼窝和额角,浮出稠密的皱纹,眼睛不知怎么着凹得那么深。暴走的鼻子和嘴唇,不管不顾地露出森森大白牙。
你看,是吧,失水的女人,就像面具的扣襻,突然断掉了,她情不自禁地判若两人。
哎妈,一束拧干了水儿的白玉兰,就跟……不,还不如一根干瘪的大葱呢。
“懂懂懂……就这一个字么!高晓曦比你懂事多了!”
“懂,哦不!对不起,我错了,我保证,以后不这样啦。”
“你是要保证的!我就剩你这么一个了呀……柳心儿!”
“嗯。那,那高总,我可以走了吗……我赶高铁。”
“走吧,走吧,《树海粼光》签过了……根本没心情看!”
“诶?高总,我随身带着手稿呀,要不您瞜一眼……”
“手稿?看手稿干嘛?我跟你说,柳心儿,少耍性子!”
要么,辛雅撒谎,根本没有夺命手稿这档子事儿。
要么,高原撒谎,我手稿里眼下没她想要的东西。
高原,到底想要什么呢?不,不是她想要什么,而是她想隐匿什么?——不然,干嘛杀人。
剧本是故事,手稿也是故事。
故事能把高原吓到,要除掉包括辛雅在内的19位编剧的份儿上?……除非,他们手稿里的故事另有真相,足以揭开高原的前世今生。
怎么可能呀,高原的睿智稳重,分分钟都在嘲弄玄冥!大神级编剧,也不可能从字里行间,恰好码出高原的秘史啊。
拿我自己来说,我的手稿跟剧本,根本两码事,高原签下的《树海粼光》,不会有辛雅,更不会看到一丁点儿秦旭的影子。她拿走的《绑匪呢喃》里,自然也不会有赵星宇,厨子,芬芳乐队,更不会有那张柯尼卡相纸的照片。
当然,孜坝啦,树海啦,三天两夜啦,剧本里是逃不掉的——毕竟,《树海粼光》四个字,可是高原钦定的呀。
陆鸣川出差了,没见着他人,反而想他,也挺同情他。
高原的雷霆之怒,倘若不是冲我,而是泄到陆鸣川的后宫,那是怎么样的一番光景……诶?不对!别说,真有可能。
高原传了懿旨不准陆鸣川见我,嗯,他就只好躲着我,索性“出差”去咯。
去他姥姥的腿儿,拿钱走人,回家喽。
(B)地形学。存在。
迫在眉睫的问题是,我得有帮手,不然,哪敢继续。
真到了高原跟我要手稿的那一天,可就晚了呀……我可不想出车祸,喂鲨鱼,食物中毒,或者像辛雅那样,失心疯似的直勾勾地一头扎进树海里。
别急,先插一则小故事,故事很简单,原理也不复杂。
我姥爷那本1953俄文版《军事地形学》的故事,其实没那么玄乎,三个分号,足以说清。
它呢,皮革封面,烫金书名,全俄文,整个洹州也没人看得懂,包括逝去的姥爷和眼下的我,谁也没怎么翻过它;
它呢,是作为奖品到我姥爷手上的,跟姥爷辗转很多地方,可它总是丢,不停地丢,不停地找,又丢,再找;
它呢,在又又又一次地被找到后,触发了姥爷的灵感,即高晓曦竭力诟病的那句口头禅,但凡来过人间,必能找到。
是吧,原理特别朴素实用。
你看哈,她没了,人没了,真的没了,我见过骨灰的。但是!……必须着重转折一下……但是,我笃定她就在!
变成了我无法容忍和不知所云的,灵啊,魂啊,妖啊,总之,烦人的很,也急得要命。
要说,高晓曦真是我最理想的帮手了,又默契,又服帖。
可我,只喜欢她原来的模样,大学哪会儿的高晓曦。
“哼!柳心儿,你啊,想都别想,看都不敢看我一眼!”
“‘哼’屁呀你!要是你跟从前一样,我早搂着你啃啦!”
“嘿!大流氓!其实我……嗯?也对呀!我就是空气啊!”
“诶,高晓曦,高原是个狠角色么?就你记忆里的。”
“哈哈,想知道嘛?赶紧让你姥爷显灵,找到我再说!”
“从前的高原,肯定又辣又狠。诶?你是她亲生的嘛?”
“滚!我劝你多少次了,你别招惹她,现在不挺好嘛。”
“现在?没觉得好,也不觉得差。哪儿好啦,高晓曦?”
“高原把你当女儿了!我呢?把我高晓曦搁哪儿了?”
“高晓曦,你废话嘛你,不把你搁骨灰盒,搁哪儿呀?”
“哎呀,又戳我泪点,不跟你玩了柳心儿,再也不来了!”
“诶,别啊,高晓曦,最后一个问题,成么?”
“不成!烦你!再也不来了……吃药吃死你,看谁还来救你!”
“高晓曦!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你这撒谎成性的东西!”
“嗯?撒谎?谁啊?我嘛?没啊!……你一吃药,我不就来了嘛?”
“我48小时没动过药瓶!你不说是吧,那我先来50片开开胃。”
“别!别这样柳心儿。我说就是……那你也拿我没辙!”
“得嘞,干脆我吃一整瓶得了,100片走起,先干为敬喽。”
“诶!别啊,柳心儿,就是那12本画册呗……懂了吧?”
“就是,就是你偷偷画我,又天天咒我的,整整四年的钢笔画日记?”
“嗯。大概是吧……反正,我一闷得慌,就在里面转悠。”
“骨灰盒里转悠嘛?高晓曦!”
“我咬死你,柳心儿……我啊,一钻进那12本画册里,哈哈,分分钟逮到你!”
“哎妈,随时随地吗?……不,不会吧,高晓曦!”
“你啊,死乞白赖地,一路勾搭人家秦旭,你俩还默片恋呢。咦。唔。吁。我先呕为敬喽……哼哼哼,求我!”
“收到!……跪求!……别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