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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阳轻松地靠在自己的马鞍上,一只手夸张地搁在长长的剑柄上,像一只紧绷着随时准备爆发的弹簧。
令公鬼连忙学着退魔师的姿势。他有自知之明,那种致命的慵懒自己是学不来的,连试一下都不要了,免得呆会儿被嘲笑。但是至少,他可以模仿把手放在剑柄上这个动作。
子恒把斧子从皮环结里拔出来,故意用脚拍打着地面。马鸣则一手搭在箭壶上,不过令公鬼担心他的弓弦被大雾湿透后,不知道还能不能用。谢铁嘴表演似地跨前一步,抬起一只空手,慢慢转了转,突然飞快地挥舞了一下,手指之间就冒出了一把飞快地转动着的匕首。他啪地一声把匕首柄抓在手掌里,然后,开始用它修整起指甲来,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纯熙夫人高兴地轻笑了一声,而半夏竟然拍起手来,像在观看节日演出。虽然她马上窘迫地停了下来,但是嘴角仍掩不住笑意。
沈京兵却一点也不觉得精彩。他瞪了瞪谢铁嘴,用力清清喉咙:“我听说你会为这次渡河付出更多的金子,”他说道,阴险狡猾的目光环视众人,“你刚才给我的那些,已经被我放在一个安全的所在,知道吗?你绝对无法收回。”
“你放心,其余的金子,”孔阳回答,“在我们到达对岸后,就会交到你手里。”他轻轻抖了抖腰,腰间挂着的皮钱包发出清脆的响声。
渡口老板的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了好一会儿,终于点头:“那好吧,”他喃喃说道,“行吧,准备渡河。”他带着六个纤夫走上码头。雾气为他们的火把让路,又在他们身后卷土重来。令公鬼慌忙跟上。
渡船是一只杉木的大平船,船身很高,靠一个舷梯连接着码头。舷梯是活动的,可以收起。渡船两侧都穿着手腕粗的缆绳。缆绳一头固定在码头的厚重桩子上,另一头延伸出去,消失在漆黑的河面上。船伙计将火把插在船边的托架上,等众人牵马登船后,收起舷梯。甲板在众人脚下咔咔作响,渡船因突然增加的重量而晃动。
沈京兵冲着令公鬼他们大声喊着含糊不清的话语,要他们管好马匹并且呆在船中间,不要妨碍拖船伙计们的工作。他又朝着纤夫们呼喝,催促他们做好准备。但是那帮纤夫并不买他的帐,自顾自地拖拖拉拉。他自己本身也有点犹疑,埋太平钱的时候,时不时地停下呼喝高举火把将眼前的雾气驱散。
埋太平钱,习称“安财心”,即在鼻龙骨(底盘中间木板)的前端(有的在后),开凿方槽,将一块银锞子砸薄,中间留方孔,四边是“太、平、通、宝”字样,背面镌二龙戏珠图,红布、红线包缝,置入槽内,油灰封盖。此刻,船老头要奖励捻匠。
终于,他安静下来,走到船头遥望雾里的暗礁河。他呆呆地看着,一动不动,直到其中一个纤夫走上前摇了摇他的手臂。他吓了一跳,回头瞪着对方。
“干什么?哦,是黑三啊。准备好了?好吧,时间差不多了,你们还在等什么?”
他心不在焉地挥舞着手里的火把,把马匹唬得只想往后退,“开船吧!快去!”
“开船啦!”那个纤夫转身去传达出发的命令,沈京兵又继续看着浓雾发呆,空着的手不安地在前襟上摩擦着。
渡船的系绳一松开,就被水流推得歪到一边,被缆绳拉住后,又歪到了另一边。纤夫分成两队,一边三个,走到渡船前头把缆绳攥在手里,使出全身力气往船后拉去,口里不安地喊着号子。船缓缓向暗礁河里移去。
河岸很快就被浓雾湮没,火把在雾里烧出细细的痕迹,拖在他们身后。平船在水流中缓缓摇晃,纤夫不时地走向船头抓缆绳,把它拉到船后去。除此以外,没有人动,也没有人说话。思尧村来的伙伴们挤在渡船中心,他们早就听说,暗礁河比他们见过的所有小河都宽得多,大雾更是把这个印象夸大了许多倍。
渐渐地,令公鬼靠近孔阳。身处一条既不能涉水而过,也不能游泳渡过,甚至看也看不见的大河之上,难免令人心神不安。何况他们自出生以来,所见过的最深最宽的水就是水树林里的大水潭。
“刚才他们真的想劫我们?”他低声问道,“可是,这船老头怎么看起来更像是害怕我们打劫他啊。”
退魔师看了看渡口老板和他的手下他们好像都专注于自己的工作,他轻声答道:“你不知道这些人的行事,他们当时完全可以躲藏在雾里嗯,有一些人,当身处明处时,他不会伤害陌生人,但是当他躲在暗处时,有时候却可能会用卑鄙的手段来伤害对方。尤其是,当他以为对方会对自己不利的时候。这个人只要价钱合适,我猜他会毫不犹豫地把亲娘卖给黑水修罗来换取一把铜钱。你这样问令我有点意外,我听说思尧村民对暗礁渡口人的风评都很差。”
“老辈们话是这么说,,只不过,好吧,人人都那样子说这些人,我只是从没有想过他们真的是这样,世上真有这样的人。”事实上令公鬼想了想,决定对思尧村以外的人和事还是虚心请教好了,他开始意识到世上有很多人和纯朴的红河人不一样,完全不是一种人,像是另一种东西。
“我想,他可能会告诉黑神杀将我们渡了河,”他终于说道,“而且可能会把那些黑水修罗也送过河来追赶我们。”
孔阳淡淡地笑了:“劫点财物是一回事,对付黑罗刹又是另一回事。你真的以为他会为了弄金子把黑水修罗送过河?或者,可以逃走的情况下,他会留下来跟一只黑神杀将谈话?仅仅是遇到黑神杀将的可能性就足够让他逃离此地,然后在某个山洞里躲上个把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