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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他回到了思尧村,在师傅的锻铁场里打铁。他睁开双眼,呆看着眼前交织一片发出甜香气味的香果枝,呆看着穿进来照在他脸上的斑斓的太阳光斑,一时竟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子恒突然地坐起来,身上的树枝被他的动作推到一边,留下几根随机地挂在了他头上和肩上,使他看起来也像一棵树。思尧村从他的脑海里褪去,昨夜的记忆汹涌而来,这些记忆如此逼真,一瞬间比他身边的一切都要真实。
子恒喘着气慌乱地从树枝堆里翻出斧头,双手握紧斧柄,屏住呼吸仔细观察四周,准备迎敌。然而,这是一个普普通通寒冷寂静的早晨。周围没有任何活动的活物。如果碧水的东岸有黑水修罗,它们要么没有移动,要么离他很远。他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放低手中的斧头,静静地等了一会儿让砰砰乱跳的心脏平静下来。
围在子恒身边的常绿灌木丛是他昨晚找到的第一个躲避所,它长得稀稀拉拉提供不了多少掩护,只要他一站起来就可能被看见。子恒抬手拔掉头上肩上的树枝,又扫掉留在毯子上的那些,然后,四脚四手地爬到灌木丛边,他像猎狗一样趴着,一边观察河岸,一边挠着身上被针叶刺过的地方。
昨晚夜里刀割一般的冷风现在减弱成静静的微风,几乎没法在水面上吹起波纹。碧水静静地流淌着,水面波澜不惊而空荡广阔。黑神杀将当然无法渡过这么宽、这么深的河水了。对岸看起来只有一片树影,视线之内也没有任何移动的物体。
子恒不知道对此情此景应当作何感受。对岸没有黑神杀将和黑水修罗当然很好,但是如果能见到鬼子母、或者退魔师,立刻就能消除他的许多担忧,或者,如果能见到他的朋友们,当然就更好了。然而,正如欧阳潜老婆常常说:炭筛子筛芝麻——全落空。
自从掉下悬崖后,他就没有见过自己的坐骑,只希望它能自己平安游上岸。反正,比起骑马来,子恒更习惯于走路,他的皂靴质地不错,靴底也够厚。虽然没有食物,但是绷弓子还好好地绑在腰间,口袋里也还有设陷阱用的绳子,抓个兔子之类应该不难。至于生火的工具则放在鞍囊上,所以都丢了,不过雪松木很易燃烧,做把火弓也简单。
一阵微风吹进子恒的藏身处,他打了个哆嗦。披风被河水冲走了,身上所有的衣物都还是半湿不干的。昨晚他太累了,顾不上理会湿衣服,现在睡了一夜后,精神足够了,才觉得身上冰得像冰块一般。虽然天气不是非常冷,却还是冷和手脚都不灵活了。不过,他还是决定不把衣服挂到树枝上晾干。
他叹着气想,时间是个问题。晾干衣服要花少许时间,抓只兔子,生火烤熟,也要花少许时间。正想着,不争气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响了起来,他只好尽量不理会它。现在必须好好的做一番计划,一次只能做一件事,得先做最重要的,这是他的做事方式。
子恒的目光随着碧水的水流移向下游。他游泳的技术比半夏要好,如果她也游了过来——不!不能是如果,她游过来以后,上岸的地方一定是在他的下游。了恒用手指轻轻敲着地面,估量着,思考着。
一旦下了决定,他立刻捡起斧头,向下游出发。
碧水的这边不像西边一样有茂密的森林。如果春天来临,这边会是一片草地,点缀着零散的树木。一些低矮灌木和光秃秃的银叶桂、伯乐树、橡胶树聚在一起形成较密的树丛。越往下游走,树木越小,树丛越稀。它们组成了仅有的可怜掩护。
他蹲着身从一个树丛后冲到另一个树丛后,又立刻趴下观察河的两岸。他还记得退魔师说过,这条河对黑神杀将和黑水修罗来说是个障碍,事实是否如此?万一它们看到自己,也许会克服对深水的恐惧。所以,他在每一个树丛后都首先小心地观察四周,然后才低着身体迅速冲向下一个树丛。
子恒就这样跑跑停停地跑了数里路,然后,突然地,他在冲往一丛柳树的半路上叫了一声刹住脚步,他盯着地上。乱糟糟的枯草地上,有几处没有长草露出泥土像补丁似的小块,就在他脚下的其中一个补丁中间,有一个明显的马蹄印!
子恒立即把河对岸可能在搜寻他的眼睛忘得一干二净,在附近转来转去寻找其他痕迹。地上纠结的枯草不容易留下脚印,但是他锐利的眼睛还是找到了它们。这少许痕迹带着他离开河岸,走到一个浓密的树丛前。这个树丛有茂密的大树杜鹃和雪松,既可以挡风,又可以挡住追猎者的目光,中间还有一棵铁杉,伸展的枝叶覆盖了整个树丛。
他不由自主地咧嘴笑着,推开交织在一起的树枝走了进去,完全顾不上因此制造出来的噪音。然后,他走进了铁杉底下的一片小小空地,站定。在一簇小小的营火旁,蜷缩着半夏,绷着脸,手里抓着一根粗树枝当作棍子,背靠杏姑严阵以待。
“对不起,我该先喊一声才对。”他窘迫地红了脸。
半夏简直要疯了立即扔下棍子,扑上来拥抱他:“天啊,我还以为你淹死了。怎么现在你的衣服还是湿的。来,到火边暖和一下。你丢了马,是不是?”
子恒任由她把自己推到火边,在火上搓着双手,享受暖意慢慢传到身上。半夏从自己的鞍囊里取出一个油纸包,包得很严密,虽然泡过水,里面的食物还是干的。她从包里拿出饼子和肉干递给子恒。
子恒想,你还担心她呢,她做得比你好多了。
“是杏姑带我过来的,”半夏轻轻拍着毛发乱蓬蓬的小母马,“它甩掉了黑水修罗,拖着我游过来。”她顿了顿又说,“子恒,我没有见到其他人。”